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不必回报自己的恩人,又不会被旁人指责没有良心?
很简单,当你的恩人死了的时候。
大恩即大仇,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谢端恍然明悟,低声说,“有多少人喝了素女的血,就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
刘双舟点了点头,暗道孺子可教,“嗯,正因为这样,他们不会细想,更不会追究素女突然成了妖怪这件事情背后,究竟是不是有别的隐情。”
谢端拱了拱手,“受教了。”
闻言,刘双舟抚了抚桃木剑,颇为自得地说道,“不怕老弟见笑,其实我也没有多少真本事,只是……懂些人心罢了。这样一来,不仅我有了降服蛇妖的名声,你也赢得了大义灭亲的好名声,方才放蛇的那一出戏码,又让你不至于显得太过冷血,瞧上去反倒是重情重义,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端垂下眼,眸子里暗光一闪,这方士竟然如此懂得操弄人心,想来自己也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罢了。不行,他得对刘双舟提防着点儿,只是现在明面上还不能显露出来,必须继续装作言听计从的样子。
“先生,”他说,“可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恩人了么?”
“放心吧,凭这些山野村夫的心智,没有那么快意识到这一点。”刘双舟正处在兴头上,口若悬河,语气中充满了对愚者的轻视和嘲讽,并没有意识到他眼前的谢端也正是他口中的“山野村夫”。
谢端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他话锋一转,“那接下来……”
刘双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床上的素女,捻了捻胡子,“嗯,是时候了。”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地转过身,朝着素女走了过去。
摇曳不定的一豆灯火下,他们幽暗的影子被逐渐拉长。
谢猜意猛然别过头,“我看不下去了。”
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她不用瞧也知道,无非就是两人一同将素女……
分食殆尽。
胡西彦知道那场面会引人不适,便带着她走远了些,“好,我们不看。”
“何宴就没有赶回来么?”谢猜意问,心中满是不甘。
他淡淡地垂下眼,不无遗憾地说,“就差一天。”
就差了仅仅一天而已。
何宴对此一直感到无比自责,即便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也不一定就能百分百地把白水素女从方士和谢端手里救下来。可是何宴总觉得,他对不起素女,他不应该离开的,他应该一直陪在素女身边。
谢猜意:“那,他们害死素女之后,何宴没有找他们算账么?”
白水素女,那是何宴的救命恩人,更是令他动了情的女子……一切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了,素女落得了这样的下场,他如何能够不恨?
“自素女死后,何宴从来没有停止过追杀他们。”胡西彦淡淡地说道,“只可惜,天雷劫之后他的修为恢复得很慢,给了谢端和方士可乘之机。”
“怎么说?”
“吃了神仙肉,没过几天,谢端和刘双舟便离开了这个村子,到了洛阳。”
洛阳,正是西晋王朝的都城。
“谢端得了异能,刘双舟同样也是修为大涨,这两人狼狈为奸,又借着先前打出来的好名声,在洛阳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胡西彦抬眼望了望天边的残月,“刘双舟帮着谢端躲过了天谴,后来,谢端引起了世族谢氏的注意,受谢氏一族扶植,在洛阳站稳了脚跟,慢慢的,才有了阴阳谢家。”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谢猜意忍不住攥紧了手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阴阳谢家根本就是不是西晋谢氏的分支,族志上写得好听,说得光鲜,可这背后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的不堪,沾满了无辜者的淋淋鲜血。
而她,却是一个谢家人……
“刘双舟跟谢端之间本就有龃龉间隙,再往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胡西彦说完,垂下眼看见了谢猜意的脸色,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谢同学,其实你也用不着太生气,说实话,我这么多年瞧过来,就没见过哪个阴阳世家的发家史是摆得上台面的。”
“我不明白,”谢猜意低声喃喃道,“他们吃的可是神仙肉,怎么天谴就治不了他们呢……”
“素女下凡,帮助谢端,你以为这个‘帮’,还当真是给他洗衣做饭而已么?”胡西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方士出现,教唆谢端,瘟疫四起,蛇妖被降,食神仙肉,乃至阴阳谢氏的发家……这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所谓天谴,只是走个过场,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剧本早就写定了,里头的人物,都已经提前被安排好了命运,被无形的大手操弄着,逐渐走向各自的结局,没有谁能破得开这个局。
天命如此,蝼蚁又怎么违拗得了天命。
谢猜意摇了摇头,“可是,因果承负,我不相信他们没有报应。”
“没有利用价值了,报应自然就来了。”胡西彦回过头,冲她一笑,“你知道谢端是怎么死的么?”
谢猜意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在阴阳谢家飞黄腾达以后,他一招不慎,落在了何宴手里,你能想象到的所有酷刑,何宴都用在谢端身上了,他甚至一片片割下谢端的肉,喂给他自己吃,却吊着他的命,不让他轻易死去。谢端快断气的时候,浑身上下基本只剩了一副骨架。”胡西彦说,“纵然如此,何宴还是不满意,想散尽他的三魂七魄,让他无法再入轮回,不过,最后还是让谢端的阴魂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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