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烟微香百和，红云度花千朵。”苏颖沐摇头晃脑得学着台上小生的唱腔做姿，道：“唱得真好，这个是哪家班子的？以前怎么没来过？”
苏颖沅拉拉她的衣袖，往老安人们坐的主桌旁努努嘴，示意她看六婶。
果然，六婶一个劲地瞪她，脸黑似锅底，白皙的面孔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只是碍着脸面一直没有发作。
苏颖沐吐吐舌头，扭头往一旁的苏颖淳身后躲去。
“咦？三姐，你哭什么？人家夫妻和美，儿女双全的，公主怕热，淳于棼就能为她建座白玉瑶台，哇……我也想要座白玉瑶台。”
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苏颖淳拧着帕子的手颤抖不停，低声道：“今日伴枕席，他日盼扇坟。”
在座都是未出嫁的小姑娘，长房淮大堂兄的两个女儿、四房的三个堂姐妹，就算加上四房未出嫁的两个堂姑姑苏绮苏纹，八人中只有三堂姑姑苏绮有婚约在身。
婚约都没呢，谁还操心以后啊。
苏颖沅不觉多看几眼，从前只知道三姐姐是个木头美人，不想她也有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候。
就算自己上辈子曾经嫁过人，也无法理解苏颖淳的想法。
夫妻间，相敬如宾不是更好？就算谁先走在了前头，也不会太过伤心，这日子是自己的，得自己舒坦才成。
淳于棼和公主二十载夫妻，今日能为你建瑶台，他日照样能娇客满怀。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门当户对，各取所需，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给足彼此尊重，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
对于丈夫的要求，苏颖沅觉得前世的豫王做的就很好，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用他的肩膀给了自己极大的尊荣，给了自己足够的尊重，也能及时的护了自己周全，这样已是极好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恩爱不相疑，那是戏文里才有的，不疑便是最大的恩爱。
可惜说这些都没用，她们这些最大十八，最小九岁的未嫁女，在别人眼中就应该看看话本子，听听戏文，伤春悲秋，感怀花落。
戏台上，瑶芳公主的伤怀被淳于棼劝慰，欣然饮下醇酒，夫妻对望，与月争辉。
“好。”男宾席间，传来一声喝彩，苏颖沅透过薄薄地屏风绣纱看去，正是海堂兄，他最喜欢喝酒听曲，有一年还画了脸上台为三叔祖母唱了出四郎探母，引得王老太太开怀大笑。
这两天里陆陆续续地传出了苏善安晋升的消息，登门道贺的都被大堂兄婉拒了，仅自己家人庆贺，也是关起门来吃个饭，不曾大排筵席。
这样挺好的，与其请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人来吃吃喝喝，不如自家人一起热闹热闹。
苏颖沅把杯中的桂花甜酒一饮而尽，香香甜甜，还带着一点点软糯。
淮大堂嫂挨着桌的敬酒，到了诸位小姐们席间，已经是满面绯红，说话都带上了酒气。
“诸位妹妹，今天可要玩尽兴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说。”和平日那个谨慎低调的嫂嫂判若两人。
“我想喝梨花白，好嫂嫂，也给我们尝尝吧？”苏颖沐突然低声央求大堂嫂。
梨花白虽然不比那烧刀子酒劲大，但也不是小姑娘们受的住的。
“不行。”不等淮大堂嫂说话，苏颖清先一步开口，“嫂嫂，别理她，吃了两杯米酒都说酒话了。我这就让人送她回去。”
说着就招呼旁边的荔枝和桂圆上前，带苏颖沐回去。
“就一口，我就是想尝尝。”苏颖沐伸着小胳膊就去够大堂嫂带来的酒壶。
今天除了她们这一桌，其他人喝的正是梨花白。
“你说的，只一口，辣到了可不许哭鼻子。”大堂嫂打个酒嗝，真就倒了小半杯给苏颖沐。
吓到苏颖清连忙接在手里：“嫂嫂！”
“不妨事，喝多了，就去睡觉，睡醒了明天我带你们去玄武湖游湖去。”
苏颖沅扶额，大堂嫂根本就是已经喝多了。
灵芝机灵的上前，搀扶住了有几分摇晃的大堂嫂，对众人歉意地道：“我们奶奶不胜酒力，请小姐们见谅。改日请诸位小姐到庆余堂喝茶。”
百合也从另一边扶住了大堂嫂，不过却是附耳低语。
“你说谁来了？”淮大堂嫂醉眼惺忪，揉着太阳穴道。
百合又说了一次，这次坐的最近的苏颖沅听得真切。
江宁陆大姑爷家的族叔和族兄。
绯红一点点退却，渐渐变的苍白，惊讶也变成了苦涩、无奈、痛惜。
“告罪了，妹妹们继续玩，嫂嫂先失陪了。”
众人齐齐起身，送淮大堂嫂离开。
苏颖沅眼尖的发现，不单女宾这边淮大堂嫂离开了，就是男宾那边的大堂兄也悄悄离席了。
苏颖沐看看苏颖清，又看看苏颖淳，突然起身坐到了苏静娴身边。
大堂兄有两女一子，苏静娴正是他的长女。
“娴姐儿，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了？”
九岁的苏颖沐一副老成样，摆着长辈的谱，问着十一岁的大侄女。
“五姑姑，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苏静娴倒是一点也不慢待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姑姑，很恭敬的回答着。
小小的脖子伸的老长，一双眼睛更是黏在了大堂嫂的背上一起离开了。
过场的丑角已经说完了自己的词，转进了后台，这是要到今天最后一折子戏了。
这次却是出醉打山门。
苏颖沅没什么兴趣看个花和尚发酒疯，跟青鸾说了一声，就带了紫莺和宝蝶悄悄离开了聆雨阁。
穿过月洞门，沿着镂空的花窗墙一直往南，再拐过一处太湖石的假山，庆余堂的后门就已经在望了。
三人并不进去，拐进屋后的一片黄杨林子，直直的穿过后，便是一处精舍，青黛的屋瓦很是显眼。
“……事情就是这样，本来我们完全可以直接把人浸猪笼的，但大家都是有头脸的人家，我们老太太说了，如若还想继续做陆家媳妇，就是三尺白绫；不然的话，人，你们领走，从此我们两家，一刀两断。陆家丢不起这个人，这样的媳妇丢德败兴，祸害的是我们家几辈子的名声。”
男子愤怒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三人面面相觑，汗水从额间滴落泥土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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