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过去往下望,白山流肩背一紧,面色倏地一沉:“黄拙!他来这儿干什么?”
楼下街道人群熙攘,一辆低调端整的双骑马车停在一味居门口,黄拙身着蟹壳青色长袍立在马车旁,正跟一个满身贵气的中年人低声说话。那男人约莫三十五岁这样,金玉发冠戴得一丝不苟,身着藏青色对襟宽袖袍,腰带上绣着鸱尾纹,腰间玉佩莹润碧透,一看就不是凡品。莫笑岚睨着他们,低声道:“那人今早巳时便来了,一直跟黄拙待在二楼雅间里,周围一众侍卫把守,谁都过不去。”
“那人身上有龙气。”白山流沉着脸道,“黄拙在顺天府作威作福,官府也要让他几分,我当他靠山是谁……原来是当今皇帝。”
“我猜也是。”见楼下中年人钻进了马车,渐行渐远,莫笑岚好整以暇地关上窗户,淡然一笑:“一味居本就是中原巨贾陆家的产业,而陆家先祖是前朝叛臣,对高*祖有从龙之功。皇帝老儿要跟黄拙商量事情,来这里再好不过。”
“从龙之功?怎的又沦落成了一介商人?”白山流不屑。
“你不知道?”莫笑岚闲闲喝酒,“陆家曾对前朝君王立过血咒,一旦背叛,则后代子孙非死即残。所以现在陆家的男丁个个都是天残之体,做不得官。那日给我送雄黄丹的陆老板,便是个瘸子。”
一提到陆明威,这大老板便笑眯眯地在走廊上敲门了:“笑岚,笑岚?在不在,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把酸梨酒勾兑成什么样儿了么,我拿过来啦。”
“进来吧。”话音未落,陆老板就飞快地闪身进来,仔细关上了门。白山流见他脚步一深一浅,视线对上自己时有点儿躲闪害怕,忍不住拧眉跟莫笑岚道:“你不是说陆家与黄拙亲近么,为何又任他看见我?”
“陆老板不一样,”莫笑岚好整以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老板敢去向黄拙告发,我就敢停了他的货,买给对面阙顶楼去。”
“哎呀笑岚,你又说笑了,我怎么会把你的事告发出去呢。那黄拙是跟我大哥熟识,与我有何相干?”陆老板一副老油条样,笑眯眯地拖过一张凳子坐下,殷勤地给二人倒了两杯酒:“来尝尝这酒。这是之前送来的六月梨,我兑了三成黄酒,两成桃花酒,又加了点儿糖,你觉得如何?”
轻抿一口,咂咂嘴,莫笑岚品鉴道:“黄酒风味太足了些,抢舌头了,下次试试兑一成白酒。还有这桃花酒,下次换成梨花试试……”
正细细讨论着,一旁白山流啜饮一口酒液,突然面色大变,怒不可遏地“哐啷!”一声,将酒杯掷在地上:“这酒哪儿来的?!你怎么会有这个酒!”金黄酒液泼洒在地,房里登时浓香四溢,勾魂夺魄。陆老板还来不及心疼,那凶神恶煞的蛇妖便咧着大口冲过来,紧紧揪住他的衣领:“你哪儿弄来的暮溪酒……是不是费防川给你的,是不是?!他没死对不对,这酒是他给你对不对?!”
白山流发了狂,把陆老板往地上猛地一扔,白生生毒牙龇出来,又惊又怒地癫狂四顾:“费防川——你出来!我就知道你没死,你死不了!劫雷劈不死你……你休要再躲躲藏藏!费防川!”
这时身后金光一闪,莫笑岚祭出捆妖索,冷酷无情地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发什么疯!这酒是我卖给陆老板的,不是什么暮溪酒!”
“你胡说!”白山流目眦欲裂:“暮溪酒是他独创的酒,用一种金黄色酸梨制成,酿造时需先晒干再碾碎,是也不是?!”
莫笑岚眉头一拧:“是又如何?这法子在《酒经录》里写得清清楚楚,看过的人都知晓,有什么好奇怪的!”
“《酒经录》?”白山流一怔,竖针眸渐渐恢复,尖利毒牙也缩了回去:“那书里记着这酿酒方法?”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板着脸收了捆妖索,莫笑岚弯身将陆老板扶起来,回头白他一眼:“你那故人若是死了多年,他的酿酒法子流传下来也不无可能,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也是,也是……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白山流怔怔跌坐在椅子里,双眼空茫茫地望着地板,不说话。一会儿送走了瘸着腿的陆老板,莫笑岚转身一看,见他还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怔忪模样,忍不住手指一绷,用力攥紧了捆妖索。
中午时分,宋寅初的小院子很安静。
一刻钟之前,送饭菜的小丫鬟进去了,看诊的欧阳大夫进去了,院里只有鸟鸣声声,听不见一丝人语。既明立在院外一棵松树的后头,伸长了脖子巴巴望着,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里投下来,晒得他后颈发红,他却始终不敢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探望。
再等一会儿吧,再等等。他心想。
半晌,白发苍苍的欧阳大夫被小丫鬟扶着走了出来。小姑娘随口问他:“欧阳老先生,咱们宋爷的伤势如何呀?”
“没事,没事……就腰上被抓了两爪子,伤口有点儿深。不过都结好疤了,以后好好养着,多擦药,很快就会痊愈的……”
二人向前院走去,估计是要跟黄拙汇报情况。既明犹豫一会儿,从松树后头走到院门边,悄悄向里望去——宋寅初穿着身黑衣精神奕奕地走出房门,看起来恢复得很不错。他看看院中阳光,随后沉下脸朝房间里催促了一声:“你好了没有,快点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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