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误口误。”
话声落了,他看去苏语的目光不曾收回,停了须臾,忽而面色柔和语气幽沉,凿凿说道,
“待寻得出路离开断崖,我返回觉隐寺同师父、众师叔师伯、众同门拜别过后,便不论苏师父去哪,我亦随你去哪。天涯海角,我定常伴苏师父左右。”
“你要跟着我?!”苏涵但听罢那话,心中大是震惊,蹙眉问,“为何?”
悟平脸色郑重,停下不走答她道,“此一战,全赖苏师父救我。苏师父更因我,同坠落这断崖之下。大恩大德实难报答,所以悟平打定主意,日后常伴苏师父左右、护苏师父安危,即使文化稍差才艺不及,可好在我武功尚可,于这江湖之中行走,当足以保护苏师父周全。”
“我未曾图你报答。”苏涵神色清冷,也停了下来,
“你无需保护我,去做你自己想做的。
经此一战,知道你、听闻你,想从你身上谋得烈云骑行踪之人怕不知凡数…觉隐寺你确是回不去了,否则反会给你关心之人招致灾难。
然你便只想在江湖之中,掺这一摊浑水吗!你尚年轻,比之涉足江湖,不该将生命用于更有意义的事上吗。”
“譬如?”
悟平笑了一笑,脑袋轻轻一歪、做出思索模样,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眸子璀璨若繁星,静静地盯着苏语,
“苏师父说得更有意义的事是什么?我倒觉得护在苏师父身边,便是于我极有意义之事。”
…
苏涵看去悟平,深深瞧了几眼,并未再说上什么,兀自沿着山路继续走了。悟平忙也跟上,见她貌似不虞,亦不敢多话,只便小心翼翼得打量上几眼,暗暗揣测苏语心思。
好一会儿苏涵平视前方,目光望向遥远,方才开口叙道,
“家祖是读书之人。经历过前朝末年的慌乱、杀伐与民不聊生,也见证了本朝的建立、兴起与昌盛繁荣。
如今国家安定未久,堪堪从前朝末年的积弊败落之中建立起新秩序,百姓的日子亦才初见平稳,可前朝末年的兵荒马乱对他们老一辈来说依旧犹如昨日、历历在目。
故而家祖常教导家中后辈——情爱事小,家国事大。
我敬佩家祖,敬佩家祖之理想与情操。虽为女子,我亦愿继承家祖之信仰。
所以悟平,”苏涵说到此处,撇过头与一旁短发少年道,“你如何能只想混迹江湖?我非江湖中人,亦不需你费心保护,你去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该做的便是。且江湖势大,”
她一双眸子幽若深水,不知何时已皱起眉头,顿了一顿,续道,“江湖中人素来任性妄为、少遵朝廷法纪,早晚会被朝廷惩治。你选择江湖这条路,着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苏师父这番话令我佩服。”
悟平边随苏语一齐行走,边在她说时不时扭头瞧她。候她说完,他笑了笑,旋即便脸色凝重,沉声道,
“苏师父究竟何许人也?这些话,包括令祖所言,在我看来都非是一般寻常人家所能体会、说出。
说句大不敬之语,农人操心田亩、婚丧嫁娶、子孙后继,庙堂里坐得是哪路朝廷,天下又是谁家的天下,他等未必关心。
寻常士子也无非是想科举高中、光耀门楣,不少人做官的初心便有待商榷,又如何会将‘家国事大’置于个人利益之前?
能如苏师父所言、如令祖所言,有‘情爱事小,家国事大’之慨者,多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勋贵,或是忧国忧民的有志之士。苏师父隶属前者,还是后者?”
悟平问完最后一句话,耳听苏语回他二字,“后者”,他紧绷的神色方始松懈下来,心中感到幸运、快活,不自禁再度轻笑起来,“啪”得拍了拍手,
“我就知道!否则苏师父家若为朝廷命官,怎会愿意允许苏师父游历大汉。我朝虽民风开放包容,可对女子也有诸多禁制、不便,便是一般百姓家的女子比官家小姐少去禁锢,可能如苏师父你这般自由的也是少之又少。
不过若是江湖之中,规矩倒少,有头有脸的女侠也听闻颇多。”悟平恍而想到江湖,再不禁微微拧眉,寻思道,
“我观那圣神教的少主尹姑娘便颇为自由,亦颇具寻常女子不具有的豪气,令人欣赏。
苏师父家莫非是江湖中有名望的大家?可我听苏师父适才言语,全然不像啊。否则怎会站在朝廷那方,反平静坦然地说出朝廷早晚将惩治江湖云云。不该反对轻蔑朝廷,如同许多不在少数的江湖之人一般吗。”
…
悟平自顾自说了许多,苏涵不发一语、也不见丝毫表态。可她实将皇长孙所说听到了心里去,于皇长孙提及的农人、寻常士子,她面上虽神色如常、不置可否,可心中惊讶,
——皇长孙的想法见识从何而来?便未尝十分正确,亦可寻得一二分道理。皇长孙自小久居深山古刹,佛经之中莫非还会语涉这些?
苏涵看去悟平,眼眸中闪过微微的探寻,还是皇长孙仅在下山、参与佛门大会这段短暂的时间内便想到了这些。若然真是如此,那可真可造之材,阿翁必然喜爱。
“苏师父说做我自己想做的、该做的…不说我尚未有想做之事,亦不知该做何事。苏师父可有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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