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秦子苏背着东西一步一步走着的样子，突然觉得，我想要的也不过如此，现世安稳，岁月也静好。
三、
我与秦子苏大约过了十多年无风无雨的日子，每日煮酒烹茶，对月吟诗，也曾言，白首不相忘，生死不能离。
那许多年的冬日，我们执手走过山前山后，留下整齐的脚印。秦子苏告诉我：“若是日后生了变故，不能相伴左右，宁愿死别也不要生离。”
我看着他笑：“我是你的灵气凝聚而成，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你。”他低头吻我的唇，牙齿间有淡淡莲子香气。
可是，秦子苏终究还是骗了人。
变故起于秦子苏下山施法的某个春日，彼时凡间花红柳绿，春光明媚。我送他下山，他微笑看我：“乖，等我回来。”我傻笑着点头，扑到他怀里蹭了蹭才让他转身离去。
我总是喜欢站在山上看着秦子苏下山的背影，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了心上。
只是秦子苏那次一下山就是三年，我是青暮山的山灵，本来秦子苏的离去就使我灵力减弱，如今他多日未归使我身上灵力不足，便没法子下山寻他。
我与白小苏朝夕为伴三年，秦子苏却穿着大红喜服领着佳人缓缓而归。
彼时，陌上花开，蝶舞莲香，我就站在门外傻了眼。白小苏蹭着我的腿，嗷呜嗷呜似是在哭泣。
我看着秦子苏，一字一顿：“欢迎回家。”
秦子苏淡淡地跟我介绍：“这是天宫的三公主，洛山神姬，此后便是我的妻。”我抬眼看他身后的人，鲜红嫁衣，眉眼如画，俏皮惹人。我愣了片刻后，笑着言：“怎么，成个亲就成了三年？这三年的青暮山可是清静得紧呢。”
秦子苏束手远眺：“过去的便就过去了罢，如今这青暮山也该热闹热闹了。”我走上去脱下他的喜服：“这衣服穿了三年也该换了，我帮你洗洗。”洛山公主看着秦子苏不言语，便开口言：“我的也脏了，你也帮我洗洗吧。”我点点头，拿着衣服，缓步离去。
那一夜青暮山有雨，我总觉得手上的红衣过于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便蹲在雨地里一遍一遍地搓着衣物，白小苏蹲在我跟前，蹭着我的脸，雨水从它的身上流下来，湿漉漉的，我起身抱起白小苏，口中喃喃：“我好想他，好想再抱抱他。”
白小苏将头埋在我的脖子了，仿佛懂得我的悲伤。
秦子苏，你还记不记得，你曾教我写诗：“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如今，你这大喜的日子，我却觉得心中酸涩，悲痛无言，而我却当真是不知道你的心，你说，它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雨越发的大，雷电忽起，我窝在床角，看着秦子苏房里红烛燃尽，终究没有心力，也没有资格再闯进去。
秦子苏归来的那年冬日，我抱着白小苏一步一步走过我与他曾经走过的路，脚印深深浅浅，似是走过曾经的岁月幽长，回过头却再也没有秦子苏的挑唇轻笑。
我蹲在山脚下，眼泪肆虐，泣不成声。
四、
洛山虽然会偶尔为难于我，但终究没有做过太狠的事。她与秦子苏朝夕相伴，举案齐眉，我便帮他们洗衣做饭，偶尔种花采莲。
我不愿离开青暮山，因为离开秦子苏就相当于失去了灵力，况且秦子苏还在这里我又怎么能走。
我本以为这样很好，虽不能相伴左右，但仍旧可以朝夕相见。直到白小苏死去的那个清晨，我才猛地发现，从头至尾我的想法如此可笑。
白小苏死的那个清晨，我去山里收集露珠煮茶，心却慌慌得厉害，于是便匆忙回了家。白小苏满身是血的躺在院子中央，洛山咬牙切齿地看它：“狗东西，敢咬我。”顺便上去补了几脚。
我看着她身边无动于衷的秦子苏，头脑一片空白，地上躺的是白小苏，从最初我成型便陪我左右，秦子苏不在的日子与我相伴的白小苏。为什么它死了？为什么秦子苏你可以任由它死。
我走上前抱起白小苏，洛山来不及收脚，硬生生踹在了我的背上，我听见秦子苏劝她：“不就是只狗吗？这么撒气做什么？对身子又不好。”
我恍恍惚惚想起从前白小苏陪着我山上上下乱跑的样子。白小苏，你还没有长大，怎么就死了呢？今年的冬日，没有你，我怎么能坚持着走完山前山后呢？
我抱着白小苏，走到洛山跟前：“我没有能力杀你，但不代表你不会死，白小苏的仇总归会报的。”
洛山抬手便甩了我一巴掌：“既然你这么爱它，那么它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我挑唇笑：“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你若是不想有朝一日死于我手，现在便就杀了我。”
我抬眼看了看秦子苏：“或者你可以杀了我。”秦子苏在回来后第一次叫我名字，他说：“南风，不要闹了，你还是离开吧。”
洛山缓步走到我跟前：“既是如此，那我真该杀了你。”秦子苏抬手拦她：“既是青暮山的生灵，便由我处置。”
我看着秦子苏一步一步走近，他将剑插入我心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日阴雨绵延，他跟我说：“乖，等我回家。”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抱着白小苏离开，一字一顿：“秦子苏，从今往后，我与你不共戴天，若是再见，新仇旧账，你死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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