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师傅连忙打开了后座的车窗,许安阳拿了一张面递给董清柏,董清柏擦了擦嘴,道:“不好意思,在车上,有点晕。我酒量其实不好的。”
之后,董清柏没有再说什么,车子也很快到了酒店,董清柏下了车。
“好了,我到酒店了,谢谢你送我过来,你直接坐车回去吧。”
许安阳点点头,“那我就不送了,有什么事可以电话我。”
说完,许安阳回到车上,吩咐司机开回了华工。
董清柏长舒一口气,将呕吐的秽物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回到了酒店房间中。
一回房她就进了洗手间,打开淋浴间的莲蓬头,衣服都没脱,水就哗哗哗的流到了她的身上。
从脑袋一路往下,湿了头发,浸透了衣衫,淋了好一会儿,她才将衣服脱掉。
其实她身材很不错,只是穿的外套宽大将其掩盖住了。
她自信、张扬,又热情、活泼,没有人不认识她,没有人不晓得她。
她是山城一只闪着光的小鹿斑比,跳到哪里都是引人瞩目的焦点。
她也有喜欢的人,是班上一个不那么出众,平日里默默无闻的男孩子。
喜欢的原因好简单,因为他唱歌很好,在学校文艺晚会上他唱了一首beyond的《光辉岁月》。
那年是1991年,香港的明星、歌曲传入内地,火遍大江南北的时代。
那也是一个女孩能因为一首歌,就喜欢上一个男孩的时代。
当时应该有不少女生因为这首歌就喜欢上他吧,从现在的眼光来看,他还是挺帅的。
有些文弱,有些内向,瘦瘦的,留着当时流行的分头,总是穿一件白衬衣。
而在所有突然间表达爱慕的女生中,董清柏无疑是最亮眼的。
平日里什么事都要争第一的她,在这件事上也无可争议的得到了第一,没有人抢得过她。
只是,感情的事,从来不是得到就是好,第一就是棒,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件事。
父亲曾经是名棒棒军,后来从事搬家行业,巴掌硬的像铁。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该怎么办?
父亲让她说出那个男的是谁,她却咬死不说,现在想想这种倔强和执着毫无意义,只能感动自己。
那时候的她太单纯,太骄傲,太自信,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就和学习、考试那样简单。
只要用心听,努努力,就能考第一名,就能解决问题。
父母没办法,只好给她请了一年的病假。
只有后悔与恐惧,这就是她的孩子吗?
10个月前她还是在山林间跳跃的小鹿斑比,10个月后她肚子上血淋淋的,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因为疼痛四肢无力,好像一条死驴。
。
她在乡下呆了一段时间,看到那些同样年纪不大,已经结婚有了孩子的妇女。
她们披头散发的,蹲在田间地头,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
孩子哭了,就旁若无人地将衣服掀起来给孩子喂奶。
想到这就是她即将变成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世界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她想要回去,想回到重庆去,回到过去的高中生岁月中。
在没有手机,电话很少的年代,一个错过可能是一辈子不相见,感情反而更加坚定。
男孩并不介意,说如果这样,他可以等到结婚后。
男孩家庭条件不错,父母知晓了情况,觉得两人毕业了可以考虑结婚。
只要结了婚,小清禾就有了家,有了父母,他们就能一起好好生活。
但高考结果出来了,她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她想去读大学。
那是90年代,能考上大学是很了不得的事,还是北京的重点大学。
而男孩却落榜了,除了唱歌好听外,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男生而已。
两人商议,等她大学毕业回重庆,他们再结婚。
四年时间,他们的联系一直没有断,他去北京看望过她。
第一次去他们在天安门照了张相,两人都笑的很开心。
最后一次去北京,两人还是在天安门照了张相,两人都没有笑。
那时候,男孩已经准备要结婚了,但新娘并不是她。
四年,一个北京,一个重庆,一个读大学,一个闯社会,他们生活的世界相隔越来越远。
本来他们有个孩子作为联系,可董清柏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
毕业了,他们分手了,董清柏回到家中,看着被当做妹妹养大的董清禾,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得知情况,和她大吵一架,要她留在重庆工作,找个人结婚算了。
她不肯,坚持回了北京,开始工作,考在职的研究生,跑全国接案子。
她最后一次回家,和父亲再度因为这件事吵翻,父亲又给了她一巴掌。
在发生那件事之前,父亲从来没有打过她。
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父亲打了她三巴掌。
每一巴掌都像铁条抽打在脸上,从此她再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再见过董清禾。
她的妹妹,她的亲生女儿。
水停了,她关掉了水龙头,用毛巾将身上的水,还有分不清的泪给擦干。
她坐在床上发呆,心想,她终究还是做不成一个好母亲。
她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在那么年轻的时候,谁又能承担的起呢?
如果不是接手冯美芳的案子受到触动,她也不会想到南京来见一见董清禾的。
她真的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董清柏从床上坐起来,掏出手机,犹豫了许久,拨通了董清禾的电话。
好几声嘟嘟嘟后,电话接通了。
“喂。”
“喂…清禾啊,是…时候姐姐。”
“嗯?我知道,怎么了。”
“听说,今天比赛输了?”
“是啊,没什么的,热身而已。”
“哦,那你好好加油,我…我和你们老师说了,让他们多关照你。你在学习上,要多努力啊,知不知道。”
“我知道啦姐姐,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明天上午就回去了。”
“哦…那…”
“劳动节,你要不来北京玩玩吧,姐姐带你到处转转。”
“好撒好撒!那就说定咯!劳动节气北京!”
电话里董清禾的声音雀跃了起来,董清柏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情也明朗了好多。
挂掉电话后,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又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很久很久没有拨打的电话。
这次,听筒里只嘟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喂…拉过?”是一个有些苍老干瘪的声音。
“……老汉儿,是我。”
“啊,是我的幺儿!”
董清柏的眼泪,就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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