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然有生以来从未像现在这样坦诚过。她的讲述如同挥刀自残，刺杀着她那血淋淋的灵魂。
“其实你母亲并没有和我见面，也没有和屈茂林见面。你一定记得，是董晓兰陪着你和你母亲来到公安厅的。也许是你母亲怨恨屈茂林太狠心太无情，也许是你母亲不想让屈茂林见到她那憔悴的面容，也许是你母亲担心我会产生什么不良反应，总之你母亲把你送到公安厅后便独自离去了。我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你母亲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公安厅大院。你母亲是在绵绵秋雨中带着痛苦带着绝望离开那里的。”
虽说过去了十四年，虽说苏小眺当时只有十一岁，又怎会忘记那生离死别的场景？在苏小眺的记忆中，妈妈从没有怨恨过爸爸。每逢说起爸爸的时候，妈妈的眼神时而闪烁明亮，时而深沉忧伤。她知道妈妈是在想念爸爸。可是当董晓兰阿姨找来爸爸时，妈妈却十分奇怪地躲了起来。她当时猜不透妈妈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听柳芳然连续说了三个“也许”，终于明白了妈妈那时的窘境，明白了妈妈的不得已和苦衷。
“你妈妈的离去丝毫没减轻我对她的怨恨。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恶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你妈妈和屈茂林送给我的耻辱和罪孽。我想到了黄大龙。我想在黄大龙身上寻找发泄仇恨的出处。黄大龙的妈妈和我爸爸年轻时曾有过一段感情纠葛，最后由于种种误解和离奇古怪的原因而分道扬镳。但他们之间的友谊还在，他们彼此还牵挂着对方。他们那种时淡时浓若即若离的情分一直保持到晚年。毕业后，我们天南海北各自谋生，唯有黄大龙留在了政法大学。尽管黄大龙十分不愿意，但他妈妈切断了他所有的后路。黄大龙对教学工作缺乏热情，业绩平平，即使我爸爸想抬举他也不能没有底线。因此十一年过去了，黄大龙仅仅混上了个副教授的头衔。黄大龙倒是娶了一个好媳妇，是他妈妈学校的一名数学教师，很漂亮也很厉害，把黄大龙整治得服服帖帖。我知道黄大龙曾经疯狂地追过你母亲，还知道黄大龙曾把你母亲约会到家中，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于是我去找黄大龙，说你母亲得了不治之症，还说你母亲养育了一个女儿，叫苏小霞。黄大龙听后十分吃惊，为你母亲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我借机向他展开了进攻。我说苏钰茹最后的心愿是要把女儿苏小霞交给她的亲生父亲。黄大龙不知是故作糊涂还是强装镇静，不明白如此简单的事为什么会成为苏钰茹的心愿。我单刀直入，说苏钰茹的女儿十一岁，是苏钰茹在学校读书期间怀上的，女儿的父亲既可能是他黄大龙，也可能是屈茂林。我以为黄大龙一定会矢口否认，甚至会跳脚会大发雷霆。可是他没有。他的表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含含糊糊吞吞吐吐。我心中窃喜，展开了更加锋利的进攻。我说要确认谁是苏小霞的亲生父亲，只能依靠科学，让黄大龙屈茂林分别和苏小霞去做dna鉴定。黄大龙终于沉不住气了，向我坦白了和你母亲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说他在大学期间的确很喜欢你母亲，喜欢的发疯发狂。可是你母亲不喜欢他而喜欢屈茂林。他说他偷拍了你母亲的许多照片，并以此为要挟，逼迫你母亲和他亲近。你母亲应约去了黄大龙家，两个人喝了很多威士忌。黄大龙本是存心不良，要占你母亲的便宜，可是他喝醉了，醉的一塌糊涂。他不知道究竟占没占到你母亲的便宜，你母亲却握住了他图谋不轨的罪证，迫使他从此再不敢做任何违背你母亲心愿的事。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突然间有个十一岁的女孩来认爸爸，这对黄大龙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雷。黄大龙不是不喜欢你母亲的女儿，如果他是个有担当能挺直身板的男人，巴不得你母亲给他多生几个女儿！可是他不是。他害怕他的妻子。他在妻子面前没短处还矮了三分，一旦让妻子知道他有私生女，定会被闹得天翻地覆。瞧着黄大龙那胆战心惊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我告诉黄大龙，苏钰茹的女儿又漂亮又乖巧，很讨人喜爱。又说不管苏钰茹女儿的亲生父亲是谁，我都会抚养她长大成人，再给她找一个好人家，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以安抚苏钰茹的在天之灵。我说做dna鉴定只是走走过程，以便做到心中有数。我说他和屈茂林二人都不必出面，一切由我操持办理。为了让黄大龙彻底放心，我再次申明不管最终的结果怎样，我都会收养苏钰茹的女儿，他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黄大龙终于打消了顾虑，千恩万谢地去了。”
听着柳芳然那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讲述，苏小眺禁不住暗暗吃惊。柳芳然果然不同凡响。柳芳然的城府和心机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身为副教授的黄大龙在柳芳然面前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即使屈茂林亲自出马，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两个大男人都被柳芳然整得晕头转向，心地善良的妈妈又如何是柳芳然的对手？
“攻下了黄大龙这座山头，后面的事就一顺百顺了。我首先把经过篡改了的dna鉴定结果告诉了黄大龙。黄大龙深信不疑，再一次求我帮他圆场。我让他放心，同时给他约法三章：一是不许和屈茂林透露半点消息，就当苏小霞是屈茂林的亲生女儿。二是不许去找苏钰茹，要完全置身事外。三是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不许去见苏小霞，权当没有这个女儿。黄大龙深受感动，为我的深明大义和高瞻远瞩而折服。摆平了黄大龙，下一个目标便是屈茂林了。我知道屈茂林很不好对付，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过我并没有失去信心。屈茂林不是超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柔弱的一面。你母亲苏钰茹就是他的致命伤，是他的死穴。处于爱情漩涡中的男男女女，智商往往低的出奇，屈茂林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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