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月予铁青着脸离去。
前世向凌弗御搭讪的人也很多。
有时她会在角落观察凌弗御，观察这个被颜羲喜爱的焚山神女。
被众人拥簇的凌弗御通常都是笑盈盈的，似乎从不觉得这些人烦，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大家聊着天，有时会被逗得捧腹大笑，前仰后合，像一朵被阳光照耀的芍药花。
而她第一次感受这种体验，却觉得如此难忍，恨不得放出蚀仙雪火将所有苍蝇烧个干净。
“太弱了……”
绛月予眉心紧蹙。
假使她是斩神境的修士，释放真身威压就足够镇得人战战兢兢，神魂翻涌，哪会有这么多人一个接一个地涌上来。
绛月予驻步望向空荡荡的四周。
颜羲和凌弗御相携离席，也不在殿外，两人是去了哪里？
他们躲在僻静的地方……又是去做什么？
绛月予的心情跌至谷底。
心脏闷痛。
忽然觉得万事索然。
绛霄知道绛月予动真怒了，战战兢兢地跟在绛月予身后，一个字都不敢说，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深怕惹得主子更加不高兴。
绛月予顿下脚步：“不必跟着我。”
绛霄低头道：“是。”
再抬起头时绛月予素白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
绛月予离开山巅，飞飞停停，一路往下。
不周山很大，除了山巅，其他地方也建有众多亭台楼阁，还有不周山修士的洞府。
她没有去找颜羲，只是放空思绪，漫无目的飞着。
有时她会在嶙峋的怪石上停留一会，发现有人影过来后，足尖轻点，如柳絮般飘然御风而起，立即离去。
最终绛月予停留在一颗巨大的梨树旁。
这是一颗生长了上万年的古梨树，它的根系深深扎在不周山的山体中，虽看着只有三人合抱粗，实际地底的根系非常发达，以至于周围连一根草都没有，只有这一颗乱云堆雪，开到烂漫的雪花梨花树。
绛月予站在古梨树旁，看着不周山下。
这里已近山腰，但依然望不到地面，只能看到底下翻涌的云海。雪白云海上空，有许多青鸟彩鸾在飞舞嬉戏。
昆仑山脉是青鸟彩鸾的故乡。
空气冷冽。
绛月予靠着梨花树，游梦仙裙随风飘动，纤腰束素，如雾似霜，光一个背影就美得令人屏息，不忍惊扰。
古梨花树被风吹得摇曳。
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如白云轻飘，有暗香浮动。花瓣如落雪般纷纷落下，轻柔地落了绛月予一身。
绛月予抬起头，黯然地看着纷落的梨花，久久地站立着。
“素魄圣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一道清浅温和的嗓音忽然自身后响起。
绛月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转过身。
然后对上一双如山川湖泊般澄澈的双眼。
绛月予心脏霎时狠狠缩了一下，呼吸都乱了，勉强维持住表情不变：“凤羲道子……你怎会在此处？”
颜羲含着歉意浅浅笑了笑。
他是来这里躲清静的。
这里很僻静，周围少有人经过，他没想到绛月予会来。
之前发现绛月予来了之后，他用了隐匿术，接着安然闭上眼睛，等待对方离开。
只是没想到绛月予站了这么久，而他睁开眼后，就看到那一幕莫名黯然的画面。
颜羲温声道：“我来此的原因大约与圣女相同。”
“啊……”
绛月予恍恍惚惚的，慢一拍地听明白了。
对方不是独自出来和焚山神女相会，而是嫌宴席喧闹，来这清静清静。
绛月予看了眼周围。
果然，凌弗御不在这里。
颜羲随意地在梨花树下找了块顽石坐下，手中光芒一闪，大名鼎鼎的大圣遗音琴横立膝头，散发不朽的色彩。
“圣女可愿听我弹奏一曲？”
绛月予蜷了蜷指尖。
师兄待人还是那么温柔，明明是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想用琴音为她开解，却这般询问，好像只是想找个听琴人听他弹奏。
他总是如此的……
心头翻涌的情绪越来越浓重，喜悦，酸楚，痛苦，恨意，各种情绪快要将她淹没。
“多谢……凤羲道子。”
大圣遗音琴无风嗡鸣，铮铮淙淙，声如金戈。它在不满颜羲居然不是拿它出来战斗。
颜羲双手压在琴弦上，歉意地看她一眼。
绛月予看着这熟悉的画面，心弦又是一阵战栗。
前世颜羲哄她开心为她弹琴时，大圣遗音琴也总是这样发出抗议声，有时甚至绷紧了琴弦，不让颜羲弹奏。
后来次数多了，大圣遗音琴仿佛认命了似的，再也没有抗议过。
指尖拂动琴弦。
悦耳的仙乐倾泻而出。
两头白光凤凰从琴身中飞出，绕着他们跳舞盘旋，时而像仙鹤那样振翅仰脖，发出欢悦的鸣叫。
仙音袅袅，不断有碎屑神光自琴弦中震荡出，合着美妙至极的旋律声轻盈舞蹈。
一曲终了。
白光凤凰消失，余音袅袅不散。
颜羲抬起头，发现对方不仅没有舒缓心情，反而看起来更糟糕了的样子，眸中掠过一丝诧异。
绛月予闭着眼睛，指尖颤抖，艰涩道：“我想…独自待一会。”
她很想再和颜羲单独待一会，但她绷不住了。
颜羲起身，顿了顿，温和有礼地说：“圣女若是有难处，可随时来找羲。”
绛月予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锥心的疼痛，背靠在身后的古梨树上，捂住胸口，修长的脖颈微微仰起。
前世与颜羲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一颗梨花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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