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焯仰着头盯着顶上的天花板，整间屋子都非常安静，仿佛这个空间里只有它孤独地躺在地上，但它清楚地知道，右边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她可能在擦拭佩刀的刀身，也有可能在闭眼休整。
JX基地的主官肯定出了问题，因为从进入这间屋子已经至少过去了六个小时，那位姓马的书记也没来看过它，照之前获取的信息，他绝不会出现这么低效的工作效率，除非.....
它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缺胳膊少腿并不能影响它的生理状态，顶多就是活动不方便，危及不到性命。
“你还真是，淡定呢。”沐辰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没带任何情绪，好像此刻她闲聊的对象不是五级变异体，而是一个普通的犯人。
胡焯笑了一下：“不淡定，还能怎么样呢，反正也不会立刻死掉，大概率会被送到HEB的研究所里吧。”
小东西挺厉害，知道自己死不了，居然敢跟她开起玩笑来了。
“你还有作为人时的记忆吗？”沐辰沉默了一会，重新开口问道。
“你猜？”刀微微出鞘，胡焯立刻转了个弯儿，“别那么严肃嘛，说实话，不记得了。”
“那你怎么找到胡伯....胡医生的呢？”这问题在沐辰心里是个结，以尼古拉斯为例，它明显在变异之后完全失忆，胡焯跟胡兴的父子相认环节很是让人疑惑。
“不是我找到他的，是他发现了我。”胡焯的声音在黑暗中特别清冷，听在耳里不太舒服，换个说法，没有人气儿，死气沉沉。
“他上着杆子要认你做儿子？”沐辰的声音同样冷冰冰的。
胡焯又呵呵地笑了两声，既没有直接回答她带着讥讽的问题，也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一人一尸再次陷入了沉默。
它的眼珠悄悄移向另一边，余光钉在左边某处，那里有两道呼吸，一道沉稳，另一道却有些粗重，显然有人受到了刺激。
五级体的嘴角微微勾起，那是一种毫无缘由的恶意，哪怕有位为了“儿子”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叛了自己整个种族的父亲，正因它刚才的一番发言而伤心欲绝，对“胡焯”而言，它却只感受到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愉悦。
它不记得有过“父亲”这种东西，所以，它便是天生地养，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门外，刘慈星站在胡兴的侧后方，冷冷地看着这位高级研究员、履历丰满的军医慢慢被压弯了脊背，他的两鬓一夜之间变得花白，而里面“儿子”的告白，无疑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应该是，中央发送给各基地的检测机刚到没过几天，他混在进基地的人群里，被我一眼瞧见了。”
似乎不想让“胡焯”听见这番话，胡兴佝偻着背退开一段距离，哑着嗓子对刘慈星说道，可能他并不是想对刘慈星坦白，更像是刘慈星刚巧站在他跟前，换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讲这个故事。
“那双眼睛，跟他妈妈一模一样，他奶以前就老说，幸好长得像妈，要长得像我，这孩儿都没法儿看。”
“他妈临走前只一个命令，好好把孩子养大，我坚决服从上级指示将他拉扯成人，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顺顺当当地进了事业单位，就差谈女朋友结婚生子了，谁能想到会遭这么一回罪。”
“让他不要管我赶紧走，他不听非要护着，结果在我跟前被变异体咬伤了，血流了一手臂，怎么按都止不住，到后来，连喘气都费劲儿，难受得嘴里不住地嘟囔，让我给他个痛快。”
“我哪儿下得去手啊，我要真那么做了，下去怎么跟他妈交代。”
“所以当部队路过，我生怕他们把临近变异的人就地正法，就把他藏在了那间小房子里。”
“都伤成那样了，还担心我有没有东西吃，想趁着还能动带我突围去找避难所。”
“我知道他不认得我了，我知道他肯定在糊弄我，我知道那些鬼话不能当真，可....可他是我儿子，我养了二十七年的儿子，死活不愿意扔下老父亲独自逃命的孝顺儿子。”
胡兴的哽咽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进屋内，沐辰瞟向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它肯定听见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无动于衷地看着天花板。
刘慈星眼中的冷漠和严厉稍微松动了些，他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屋子，长叹一声后带着胡兴离开了。
过了许久，沐辰都快睡着了，“胡焯”终于再开金口。
“他说我过不了机器，病毒虽然厉害，但糊弄不了那玩意儿，把我悄悄藏在换衣服的小单间里，天黑之后找了个换岗的空隙带着我进了基地。”
“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特别开心地炒了盘西红柿炒鸡蛋，非说是我最爱吃的菜，我tm是死人，只吃人肉。”
“那你为什么不攻击他呢？”沐辰突然打断了五级体的吐槽，“既然已经顺利进了基地，你完全可以弄死他然后躲起来，安安心心地等待你们王的下一步指示，为什么呢？”
胡焯梗住了，每次遇上想不通的事情，它会习惯性地用刚开智为自己辩白：“我才恢复意识没多久，一时没想到，而且王说了，可以利用他安插侦查进基地，做事更方便。”
原来你们叫四级半作侦查啊，还会按工种来命名，挺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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