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水火既济，众谋之殇（6）
淳夏与吕、申的货贾队伍只停留了几天便离开，这次师徒小聚让戎胥牟仿佛回到了周原那一昼夜，别提多开心了，自然是说不完的话，请教不完的问题，而他也不比当初岐城外那柔弱孩童，早已成了信心百倍的少年。
此后没过几日，戎胥伯承也带回了游说义渠部失败的消息。众人倒也没太失望，有猃狁的千余精锐相随，已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戎胥城邑，坐落在蟜山、陇山、千山等群山环拢的荒原中央，多沟壑、梁峁，姬周先祖不窋也曾在这里率族耕种而居过。
两百归人待到戎胥城外，城内嫡介各脉各支，以及依附的小族纷纷出迎。
一来是为戎猃之盟，二来是迫不及待打听戎胥伯的近况与命令。
四位嫡亲伯父俱已到场，携各房年长子嗣，与伯承大哥及猃狁伯之弟寒暄后，便对两位百夫长侄儿尤为关切，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而爹亲戎胥廉姗姗来迟，一看便是刚下田事，不顾一身肮脏，便风驰般赶来。
戎胥牟除了梦中，还是失魂后第一次见到爹。三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眉粗脸阔，短胡茬用刀削得参差不齐，直挺的背脊，衣襟沾着泥土草屑，光着的腿脚，满是淤泥，却很壮实。
他上前左右揽住两个儿子，张张嘴，有些哽咽，只简简单单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戎胥伯承用了三日便征调了四千精锐与五千农、奴，与猃狁一方凑足近乎万人，备好粮草，南下而去，可谓倾城而出。
时光荏苒，一晃已是岁末。
诸方国大多在宁静中迎接着岁首，唯有戎胥、莘、周等西土几国，不是在战，便是在备战，国中焦乱不堪。
新祀乃羡王二祀。按记岁之法，戎胥牟也已十岁有一。、
原本的心煞短命之言，迫在眉睫。
然而他自兵营那夜，一年多的时光，也确实再未显现过虚症与心悸，身边亲眷多认定他因修炼巫武而身子大好了。
春正月，大商的伐周之命被殷使带来，待得知戎胥之师业已南下，自是欢喜振奋不已。而一同前来的还有帝神教的巫祝巫士，只为修建祭场而来，这可难坏了主事的六叔公与留守的伯父。
春三月，戎胥国上下翘首盼来了昆夷部东侵周原，而戎猃联兵与周人多次野战后，更与昆夷来兵两方夹击。
周人至此大败，被死死压制在岐城内，再无反手之力。双方都有不小的损失，更有传言，说周伯大妃在联兵攻城时难产而死。
这一日，不提岐城那边丧气哀哀，只说戎胥这里喜气洋洋，一大早迎来了猃狁贵客，戎胥牟也被六叔公唤了去。
六叔公，是轩祖几个嫡子中，除阿爷之外唯一健在的。平日阿爷不在，族中事务与宗法，如今更是扩大为国中事务与国法，便由他禀持。除他老人家外，掌握戎胥国真正权力的人，还有轩祖的嫡长孙戎胥伯承，辅助阿爷执掌族师与征伐之事，四伯戎胥季广掌城防，大伯、二伯、三伯与爹亲，则辅助六叔公掌宗族与祭祀、民与奴、工与贾、田与牧诸事。
“阿牟兄弟！”
贵客正是狁豹，这小胖子一见面便给他来了个熊抱，依旧是操着蹩脚的商言。
有朋远来，戎胥牟自是高兴，“一时不见，你又胖了这么多！”
“我那是壮实，自从输给你，我可是日日夜夜发奋苦练，咱们快去过过手！”
说着便要拉自己外出较量，戎胥牟嘿嘿窃笑。
“阿豹还不知道我也炼上了虎桩，是爹亲自教导，这虎桩与扑跌之法意外地契合，小胖子怕是落不得好。”
六叔公见侄孙与猃狁小君子亲近，干脆安排他来相陪，这里落个轻松，一心去头疼帝神教的事宜。
不出所料，戎胥牟与狁豹的较量，以小胖子被摔惨而告终。之后为了补偿其受伤的幼弱之心，戎胥牟便决定带他在城中游玩，结果，倒爱上了热闹的市集，一连多日，天天缠着兄弟带他上街，尤其是部落里见不到的美味吃食。
这一日，狁豹又将自己肥嘟嘟的嘴塞满，或许是巫血秘法的缘故，他小小身子，就像无底洞一般，怎么也填不满，还时不时夸奖道：“戎胥好～戎胥这恩好～”。
“吃你的吧，‘真好’都说不利落！”戎胥牟翻了下白眼道。
此地人流不少，也算是市集最热闹的地方。氏族行走在路中，平民奴隶走在道旁，本也算上下分明。然而一名步履蹒跚的平民中年，从旁投来的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脑海赫然闪过两副面孔，一为青壮苦力，一为佝偻老者，都是昨日所见。这三张面孔年纪虽不同，却脸形相似，更生有一对一模一样的眼眸，透着与衰颓不符的精光，错身的一瞬甚至露出猎人般的锐利。
他昨日以为错觉，并未在意，但今日再见，当即肯定，他们乃同一人所扮，伪装身形，隐藏体魄，改换容貌。换作旁人，或许难以发觉，可自己的眼力与记性又怎是旁人能比。
况且对方显然轻视了自己这少年，没藏好眼神，毕竟自己的事迹也只在很少的族人间流传。
第一次见这等改易面容之术，与无疆那易声之术，倒算得上各有千秋，都是隐藏自身的好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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