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起手掌,眼睛坚定起来,像是鼓足了勇气,迈步踏入殿内。
微弱的烛光轻轻摇曳,映照着栗辰儒那张被风雪吹红的白皙脸庞,他凝视着卧榻之上,脚步轻缓。
久病难愈的皇帝艰难的睁开眼睛,他本就风烛残年的年纪,又拖着这幅病恹恹的躯体,已是时日不多了。
“是谁来了?”皇帝声音沙哑,显得极为虚弱。
身侧的贴身太监恭敬的回道:“回禀陛下,是大皇子来了。”说罢,太监将皇帝慢慢扶起,又将软枕垫高,好让皇帝靠的舒服。
“下去吧。”皇帝吃力的呼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来此所为何事。
待太监退下,皇帝对栗辰儒招了招手,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待呼吸平缓,他喘着粗气说道:“凑近些,让朕看看你。”
栗辰儒轻声称是,随即躬身走近过去,关心道:“父皇近日可好些了?”
“无碍。”皇帝又是咳嗽了会,而后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你这俊俏模样,与朕年轻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连性子,也与朕一模一样。”皇帝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栗辰儒缓缓跪下,眼眶已有些发红,卧榻上的父皇,对自己从小便百般疼爱,自己懂事后,更是不遗余力的悉心培养,父子虽生在皇家,感情依旧深厚。
也是因此,栗辰儒想不通,父皇拟好的遗诏上,为何不是自己的名字。
皇帝叹了口气,闭眼感受着门窗缝隙间钻入的凉风,他实在太了解这个与自己相似无比的儿子,“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父皇……”栗辰儒欲言又止,沉默良久,终还是说出了心中困惑,“儿臣与父皇这般相像,为何父皇却未选择儿臣?”
皇帝笑了,深邃的双眸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你母后,走了有多久了?”
“十年三月十一天……”栗辰儒不假思索的回道。
皇帝颤栗着抬起左手,按在儿子的头上,大手轻揉,就如当年一般无二,“自你母后离世,便再也无人骂朕是狗男人了……”
栗辰儒哽咽无言,泪如泉涌。
“你这眼睛,自小便随了她。”皇帝呼吸逐渐沉重起来,按在儿子头上的那张枯老的手也愈发无力起来,“去云安郡吧,你母后也睡在那里,做个闲云野鹤的王爷……不好吗?”
好……
再次目睹这一切的云安王心中默念,就连他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动了这样的念头。
云安王眼前的栗辰儒不断地摇着头,“儿臣从小便远超诸位弟弟,为什么您选择的……不是我?”
皇帝依旧微笑着看着儿子,他收回手,紧紧抓着床沿,极力压制着滚滚而来的困意,“因为……你太像朕了……”
顷刻间,栗辰儒恍然大悟。
原来,并不是自己有差人之处。原来,只是因为自己太像父皇。
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儿子已然理解了父亲的意思。
古越崇文,大晟尚武。
垂死地古越皇帝,一生都在试图改变国风,但终究未能如愿。
长眠之际,做为父亲最为喜爱的儿子,他被父亲许了此生悠哉自在。而那个行为乖张,喜好舞棒弄枪的弟弟,被父亲放在了一国至高的位置,将数代祖宗遗愿,尽数压与其肩脊之上。
寒意渐浓,殿外大雪纷飞,皇帝微笑着合上了眼睛,这一刻,皇帝耳边响起了阔别已久的,心心念念的声音。
她来了,来接朕了。
“狗男人,舍得脱了这身黄皮了?”
闻声,老皇帝的眼角湿润,晶莹的泪珠流转盘桓。脑海中,那熟悉地曼妙身影,款款走来。
一如昔年,云安秀丽山水间,细雨蒙蒙,两舟初遇,少女怀春,少年怀情,相见恨晚。
谁人知,绵绵雨幕中,有人登高遥望,此情此景,尽收眼底。
那人轻抚白须,提壶灌嘴,莞尔一笑,“古越太子,终是动了心咯。”
背上竹筐中,婴童咿呀声响起,那人晃了晃身子,笑言:“小甜甜啊,你长大了也得找个红颜知己,执手游江湖,这才叫真正的人间得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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