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自己干裂的唇，勉强睁开了眼睛侧头去看，圣上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作，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取了一方洁净的丝帕按照杨氏教他的法子洒了些温水，蘸湿她干裂之处。
“阿姝这一日辛苦了，阿狸已经吸过两次乳汁 ，你先喝些水，一会儿我让乳母抱给你看。”
温嘉姝点头，慢慢地喝了一点水，而后才委屈道：“道长，生孩子好疼，我想想都要怕死了。”
她的眼泪一颗颗地涌出来，融入了软枕，皇帝觉得自己的心肠都要被她的眼泪化掉了。
“我都知道的，阿姝这么怕疼，还生下了阿狸。”圣上怜爱地吻掉了她脸上的眼泪，“郎君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道长不用谢我的，那也是我的孩子，不是专给你生的。”温嘉姝享受着郎君的亲吻，“不过哥哥，以后你疼孩子，更得疼我。”
“朕说阿狸是子凭母贵，皇后放心了吗？”
圣上笑她连儿子的醋也要吃：“然而朕已经有立东宫的打算，所以这几年还得亲自看顾教养，阿姝别和孩子计较。”
“阿狸真的出来了吗？”温嘉姝费力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觉得十分梦幻，“道长，那我的肚子怎么还是这么大？”
“阿狸辰时就出来了，太医说过几日就会好的。”皇帝瞧着外面的光亮：“英国公夫人在偏殿睡着，朕怕爆竹吵到你，就换了彩灯张设，又放了几场烟火。”
温嘉姝这个时候才有心情端详郎君的脸，他这一夜也不大好过，眼睛都带了红，皇帝的五官本就深邃，略有浮肿之后，原本凹凸的地方又更加明显，稍微有些心疼，“道长是哭过了吗，怎么瞧着这样憔悴？”
“没有的事情，我从来不哭的。”
皇帝矢口否认，但却勾起了温嘉姝的回忆：“郎君，我好像见你哭过两回的。”
“阿姝记错了，”圣上无奈道：“咱们见一见孩子，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一孕傻三年，温嘉姝疑心自己也有些糊涂了，多说多错，“那就叫人把阿狸抱到我身边罢，他出生之后我就见了一面，还没亲热过呢。”
圣上松了口气，她午间时分微有清醒的意思，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本来他是要准备问问她想要什么，凑到近前才知道，皇后说的是什么。
她说，“阿娘，你过来抱一抱我，我好疼。”
她才刚做母亲呢，连梦中都疼得受不了，杨氏年纪也不轻了，累了一夜在偏殿睡得正香，皇帝也不会再让人把岳母请过来。
圣上便只好轻轻环住了她，学着杨氏的语气哄一哄妻子，“阿姝不怕了，娘亲在这里呢。”
错把郎君当成娘亲的人又说，“阿娘，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他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阿姝，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不会的。”
她却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要是我死了，阿娘记得替我照看阿狸，万一郎君续娶，阿狸在他面前就显得很碍眼了。”
停顿了片刻，她还在说，“阿娘也记得帮我宽慰一下郎君，别叫他太伤心了。”
温热的眼泪落在她苍白的面庞上，仍旧打断不了她往外说出伤人的话语，他除了渡些水到她口中，没有其他办法阻止她碎碎念。
皇帝这日一个臣子也没有见，单在椒房殿坐了一天，这座宫殿曾是他的温柔乡，他每次同妻子待在一处时都会觉得时光过得怎么这么快，唯独这个辞旧迎新的春节，他在椒房殿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难熬。
这些温嘉姝并不知道，她还是很欢喜地让乳母把孩子放到了自己怀中，不怎么熟练地学着抱他，间或问问道长，要不要一起学一学。
她很喜欢逗弄这个孩子，似乎一见到他，十四个月的痛苦都烟消云散，皇帝怕她举动间牵扯到了下面，又要疑心孩子会不会把她的臂膀枕麻，隔着襁褓把手掌垫在了阿狸的脑后，轻轻托起他的小脑袋。
阿狸自从出生以来，还没有被自己的父母这么近距离地注视过，他白日也睡足了，夜晚才是他一天的开始，看到两个男女对着他笑，这个小家伙也咧开没有牙的嘴，对着自己的耶娘露出了笑颜。
温嘉姝不意孩子会这样对她，按照她对孩子的想法，第一次见人时婴儿是会哭的。
“道长，你瞧他好乖啊！”温嘉姝心满意足，对皇帝炫耀道：“他对你这样笑过吗？”
“没有，”圣上撑着身子，半卧在妻儿的身边，瞧她欢喜，自己这一日的煎熬也就算到了头，“阿姝是第一个。”
此时她的身子仍然极为虚弱，但还是有些跃跃欲试，“哥哥你先出去，我和孩子在一起待一会儿。”
圣上觉得好笑：“阿姝，他这样小，你要和他说些什么，总不会是要说朕的坏话吧？”
“说什么坏话？”温嘉姝疑惑不解，“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喂些奶。”
圣上“嗯”了一声，却没有出去，温嘉姝奇怪道：“道长，你怎么还不回避？”
他有些羞赧，但还是更想留下来看一看，“我担心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与郎君燕好，就是叫她喂喂郎君也不觉得难为情，但现在面对着阿狸的目光，她却脱不下来了。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对上道长探究的目光，无比气恼：“你给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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