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若云姑娘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那人发丝未束散落在床上，额上原本的卷云抹额已经不知所踪了。
若云姑娘视线一转，扫过被挤在床榻边可怜兮兮的抹额，伸出手勾了出来。
她看了看抹额拿出另一只手细细将它抚平，仔仔细细折叠好放在他床头。
又拿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洁净无暇的手掌中缓慢而又坚定地划过，一瞬间鲜血溢出，她伸出手将它移到床榻间，红色的血珠滴落在床榻上，浅浅一抹。
垂眸扫视了一样，站起身弯腰拾起地上的衣裙一件一件穿在身上，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转头离去。
朝霞划开天际，破碎了深黑的夜空。
姑苏蓝氏可怕的作息习惯唤醒了床上宿醉一宿头痛欲裂的人。
蓝曦臣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下意识捂着头深吸一口气。
而等他慢慢回过神来茫然地扫过床榻后，有一瞬间蓝曦臣感受到了何为天崩地裂。
他是个成年人，作为成年人所该知道的东西他当然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昨晚对一个姑娘做了什么。
视线扫过床榻上那一抹朱红，他呼吸一窒，到底没控制住伸手捂住了脸深深倒吸一口气。
他做了什么呀。
蓝曦臣从来没把这件事怪在别人身上，他在清楚意识到发生什么后第一时间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是他的错，不怪别人，一切都是他的冲动。
昨日他要是不喝那杯酒，他要是守得住本心，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就算他记不清昨晚醉酒后那场荒唐的细节他也从那片刻的清醒中知道，那个他犯错的对象是谁。
那是一个单纯的，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好姑娘，而他，对她犯了错，毁了她。
他不能一错再错。
想明白的蓝曦臣起身开始穿束，等穿好衣服下意识摸了摸额头。
抹额。
他扫视一眼看到那被认认真真叠好放在床头的抹额，呼吸蓦的一乱。
这一刻他内心的愧疚，自责，懊悔险些将他淹没，想到那个姑娘的所祈求安平，他又坚定了心中的决定。
……
若云笑着指导面前的姑娘如何弹奏广陵散。
“这里你应该压一下。”
她伸出手指着绵绵的一处指尖。
绵绵点了点头又从新弹了一遍。
等磕磕绊绊谈完一遍广陵散后她面露担忧地看向若云道：
“阿婧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脸色好憔悴啊。”
若云下意识摸了摸脸，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被她很快掩去，她笑着对绵绵道：
“昨天金鳞台太热闹，我自己喝了几杯酒，睡得比较晚，休息不够吧。”
绵绵听了连忙站起来歉意的对若云道：
“阿婧对不起，你没休息好我还那么早来打扰你，不如你先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教我也不迟，身体最重要了。”
若云下意识摇头道：
“不用……”
但绵绵满脸的愧疚让她到底住了嘴，微微点头。
“好，等我休息好了再教你。”
若云姑娘望着门口姑娘离去的背影，伸手将手指放在轻轻琴弦上，抬手一勾。
“铮——”
她垂目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两手合作，一曲崖下栖心自琴弦流泻而出。
梦绕魂牵，如一潭深不可测纯澈清澄的绿，七弦绝巅，何似人间。
而蓝曦臣就是在这曲琴曲结尾的颤音中慢慢现了身。
“阿婧……”
若云姑娘的手一顿，缓缓收了回来，抬眸看向那站在门口人。
“蓝宗主大驾，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声音平静，似乎蓝曦臣就是一位普通的客人。
他张这张嘴，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他很愧疚，所以他想弥补她，但又觉得如今的他做什么，都是错。
还没等他开口，若云姑娘先开了口。
“若是因为昨日之事，你大可不必愧疚，我从未怪你，也不怪你，男女之情罢了，我们大可当做一场露水情缘，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她声音淡淡的，好似真的不在意似的，但他知道，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就算她不在意他也做不到不在意。
他摇了摇头，明明是一宗之主，明明在人前能侃侃而谈却在她面前乱了话。
“不是的，阿婧，这就是我的错，不管你怪不怪我，我都没办法放下，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若云姑娘听不下去了，直接站了起来看向蓝曦臣，讽然道：
“那你想怎么样！？你不能原谅自己难道需要我来帮你吗？”
她深吸一口气。
“那好，我原谅你，这不是你的错，要是当时我拒绝你也不可能把我怎么样，所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意愿，也有我的配合，所以比起你的愧疚，我应该更愧疚才是，要不是我不能控制自己，你也不可能……”
她说到后面语气渐渐哽咽，缓了缓气哭着说：
“对不起，我本来想瞒着你的，我对你有情，所以我才纵容你，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是我有妄想，是我……对你……有奢求……”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也哭的不敢看他，空气沉默，没有人说话，她以为他在怪她，甚至可能厌恶她，所以她压了压哽咽的气息不停道：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停地道歉。
蓝曦臣其实还没从她那一番话里回过神来。
他人生第一次。
被人如此直白地表白，等他慢慢消化完就看到那个颓然坐在琴椅上低着头不停道歉的人，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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