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都大门紧锁,日升日落,曾经的那些恩怨,除了他们,无人知晓。
冬稚呆呆看了好久,太阳被云遮住,回过神来,站在路边拦车。
开的士的司机见她看什么都很有兴致的样子,好奇问:“姑娘你是外地人?”
“不是。我是本地人。”冬稚问,“我像外地人吗?”
“像。本地人哪有兴趣看这些,天天看都看烦了……你很久没回来了吧?”
冬稚说是啊,目光带着怅然,从窗外那些崭新的建筑掠过。
这个城市,让她有熟悉感的地方已经很少了。
开了半个小时多一点,车停在公墓外。
冬稚付了钱,步行上去。公墓陵园正门口这条道有点陡,每逢清明,来祭祀的人家开着小车都上不来。
她还记得冬豫墓碑所在的位置。
那时候年头早,是刚建成的墓地,如今比原先扩大了好几倍,他的墓碑所在,已经成了偏僻的角落。
冬稚凭记忆找到冬豫的墓碑,本以为会落灰,却发现墓前很干净,还放着一束黄色的小花。
许博衍是不知道这里的,毕竟冬豫不是他的亲人,不好让他打理这些。霍小勤又不能常来,哪能这么干净?
她左右看看,见不远处有个工作处,提步走过去。
窗口是开着的,一位守墓人坐在里面,见她来,问:“什么事啊?”
“大叔你好。”冬稚问,“那边那座墓碑为什么那么干净啊?还放着花,是有谁来过吗?”
守墓人眯眼往陵墓瞧了瞧:“你说哪一座?”
冬稚把墓碑的编号告诉他。
“哦,那一座啊。”守墓人扯了扯草帽,“那一座,有个年轻人经常会来,大概隔个两三个月吧。他给了钱,让我们定期打扫,每天扫一次——”他比了个一的手势,“还让放花。我们就每天扫一遍,摆一束花上去。虽然人家不在这,但收了钱总得办事对吧……”
冬稚愣愣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什么时候开始啊。”大叔想了想,“去年还是前年吧,已经一年多快两年了。”
“您知道是谁啊?有没有名字?”
大叔看着她,“你问这个?”
冬稚解释:“那座墓碑是我爸爸的。”
大叔哦了声,“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看看……”他转身,从里面找出一本本子,翻了半天,说,“哦,在这……没有名字,登记的时候就留了个姓,姓陈。”
姓陈的年轻人。
“……谢谢。”冬稚挤出笑,怔愣着转身,回到墓碑前。
姓陈的年轻人还能有谁呢?
许博衍跟她提过,陈就回国大概也就差不多两年的样子。
停在冬豫的墓前,冬稚缓缓蹲下,那束黄色的小花还带着露,她伸手碰了一下。
黑白照片里,冬豫的面容多年未变,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小的时候,冬豫没事时常常抱着她和陈就坐在院子里。他俩坐在他的膝头分零食,冬豫就带着笑看。
她把饼干掰成两半,分给陈就,陈就会再对着掰开,把另一份分给冬豫。
冬豫会逗她,说:“哎哟,都不给爸爸吃的啊,还是陈就好。”
她一听急了,立刻把自己那半块整个往他嘴里塞,一边说:“给的,给的!给爸爸吃!我的全都给爸爸!”
冬豫当然不会吃她的零食,还给她以后,马上哄她高兴:“好好好,冬稚也乖。爸爸现在不用啊,等爸爸老了你再给我吃好不好?”
她点头如捣蒜地保证:“等爸爸像对面的爷爷一样,没有牙齿了,我就把饼干弄碎了喂爸爸吃!”
陈就也不甘示弱,跟着大声嚷嚷:“叔叔!叔叔等你像那个老爷爷一样走不动了我推你,我用车拉你,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
他们斗嘴一样,就此展开争辩,争谁会对冬豫更好。
冬豫就笑着,一迭声地说:“好,好,都乖……”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冬豫何尝不疼陈就,陈就又哪里不喜欢他。比起陈文席,或许这个经常抱他哄他陪他玩的叔叔,在童年里占据的份额要重要得多。
敬重喜爱的叔叔,为自己的父亲,让出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因为自己的父亲,发生无法挽回的悲剧,从此长眠。
那一年以前的陈就,是无忧无虑,善良纯真的好少年,一夕之间整个家庭崩塌,父亲和爷爷,伪善至极,母亲刻薄虚荣,自私自利……美好的一切不复存在,他开始要直面最亲近的人的丑恶。
陈就痛苦吗?
痛苦地一路走来,从澜城走到国外,再从国外走回来,回到这个生长的小城,不忘走到曾经疼爱过他的叔叔的墓前,送上他的歉意和惦念。
时过境迁,不止冬稚和霍小勤,除了她们,还有陈就也在记得,这世界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冬稚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手撑着额头,她蹲在墓碑前,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给陈就拨电话,握着手机抵在耳边,哭腔浓重。
“陈就……我觉得爸爸不会原谅我了……”
“他好久都没有来我梦里,他是不是生气怪我变坏了……”
“陈就,我好难过……”
而那边只有冰冷无情的声音在重复。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那时候他们是冬豫怀里的两个小宝贝,如今,却甚至无法在冬豫墓前并肩。
※※※※※※※※※※※※※※※※※※※※
这章重修好了!
喜欢野火请大家收藏:(www.xinzz.org)野火最早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