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匆匆而去，不多久便回来气哼哼地坐下，虽然他大多数时候表现出一副厌世之态，但温情能感觉到，这次是不同寻常的，她在边上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离开。
江澄坐在她旁边气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脸瞪着她，问道：“你没看见我生气了吗？”
温情道：“看见了呀，你不是每天都在生气吗？不生气才是稀奇呢。”
江澄“嘶”的一声，腮帮子明显鼓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看，温情想起红菱和她说江澄像只河豚，这样一看，还真神似。
她其实很想笑，又怕火上浇油，只好硬憋着。
江澄又道：“我头疼，是不是病了。”
温情于是搭起他的手腕，把了会儿脉，如实说道：“江宗主，你身体好得很，比牛还壮实，只是睡少了，火气大。”
江澄手指按按自己太阳穴，气愤愤地道：“我火气大，还不是被你们一个个气的。”
“我们？”温情有些不解，问道：“江宗主，谁又得罪你啦？”
门外传来金凌怯生生的声音：“舅舅……我可以进来吗？”
江澄气呼呼地道：“不可以，你舅妈睡觉了，不方便。”
这下子他不回答，温情也知道是谁气他了，对江澄道：“你怎么说话呢？他也不小了，又是一宗之主，你把他拒之门外，像什么样子呢？”
跟着不等江澄答话，自己起身去打开两扇门，金凌站在门外，见开门的是温情，愣了一下：“舅妈，你不是睡觉了吗？”
温情瞧了身后的江澄一眼，说道：“正要睡，想起来还没熨衣服，就又起来了。”
金凌伸伸舌头，轻轻地走进来，温情却直接走了，走之前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
金凌到江澄身边站着，亲自提起银累丝莲花纹酒壶，给江澄到了一杯酒，双手递到江澄面前：“舅舅，外甥给你赔罪，方才对你不敬，是我不对。”
江澄却不接，冷笑道：“金宗主，方才当着自家门生的面，气焰倒是挺大，怎么这会子，就记起来你还有舅舅了？”
金凌讪讪地笑了一下，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小声说道：“别说我是金宗主，就是金仙督，金什么都好，舅舅也永远都是舅舅。”
江澄瞪了他一眼，接过金凌手里的酒，放在桌上，说道：“你这马屁精的功夫是和谁学的？”
金凌见江澄接了自己斟的酒，便是原谅他了，他也清楚江澄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咧开嘴小心陪笑道：“自学成才。”
江澄喝了口酒，转转手里的酒杯，给金凌一个“坐下”的眼色，金凌立即会意，乖乖地到江澄身畔坐下，一副恭听垂训的模样，江澄歪嘴一笑，倏然又换上一副冰冷严厉的表情，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今天干的事情，真是你自己的主意？没有旁人指使？”
金凌抬起脸来，郑重地说道：“没有，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早上我就和你说过的。”
江澄道：“好，这是你自己的说的，这回我就给你抬一回轿，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再过不久，我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走了，你自己做的决定，后果也是你自己承担。”
金凌听得心里有些难受，动容地说道：“舅舅，我心里有数的，我也该自己掌舵家族了，我知道，你是想在舅妈的事情闹大之前，把能做的事情都替我做了。”
江澄冷笑一声，把杯中酒一口饮尽，略带讥嘲地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些场面话了？虚伪。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你拦我不也是为你自己么？是啊，好不容易建立的交情怎么能坏了，让你落下个恩将仇报的名声吗？为自己有什么可耻的？”
金凌低下头，不敢看江澄的眼睛，江澄冷叱道：“抬起头来，一宗之主，怎么总低头？”
金凌于是又抬起头，眼前江澄的脸色已由嘲讽转为阴沉，他轻飘飘，冷冰冰地对金凌说道：“你小叔叔既然教了你，我这个做舅舅的，也不能落于人后，也来教教你。金凌，你记住这三条，其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完了，妻子和家业都会落在别人手里，你活着，还有可能夺回来；其二，斤斤计较，步步为营，每走一步，都要计算好得失和最坏的后果，仔细掂量掂量，你能不能承担，不要碰自己控制不了后果的事；其三，对待敌人，切忌妇人之仁，务必斩草除根。”
金凌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舅舅，多谢你的教诲，我以后一定会对江宁好的。”
江澄轻轻呵笑一声，扯扯自己的衣领，散散酒气，：“我才不担心他。”
金凌道：“舅舅，或许你认为，伏元他们还是敌人，要改变你的想法很难，我也没有经历过江家灭门射日之争，但我依然坚持认为他们不该抓，若是抓了伏元，可能会把很多隐藏的温氏残部逼向另一边的，过去几十年，仙门都在自相残杀，就好像当初，温宁误杀了我父亲，金家又去复仇，要把舅妈挫骨扬灰，后来连我母亲也——这样冤冤相报的，为什么不能让仇怨终止在我们这一代呢？”
江澄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忽然苦笑着对金凌说道：“你觉得，你父亲是被误杀的？也是，现在大家都这么说，都说你父母苦命，倒霉，但是他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温宁偏偏选在那个时候失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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