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漠视一切的眼神,竟叫他想起了某一瞬的白少央。
“把饭放下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韩绽道:“你知道我不止是来送饭的。”
叶深浅淡淡道:“你是怕我轻生?”
他的面上虽淡,但韩绽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嘲讽的意味。
韩绽道:“你不是个会去轻生的人,但你会去找死。”
叶深浅道:“找死?”
韩绽道:“你会把你的谨慎性子抛开,一门心思钻入大案要案里,日日夜夜都要冒险,绝不惜命保命。”
叶深浅道:“所以你要跟着我?”
韩绽点头道:“是。”
叶深浅眯了眯眼道:“这些话你是想不出来的,是三舅舅教你的吧?”
韩绽不愿对他撒谎,只能点头承认。
叶深浅只盯着他不说话,那目光利得像一根刺,扎得韩绽面上有些火辣。
不知是过了多久,烛光忽的晃了一晃,两人脸上的光影也被打得七乱八糟了,叶深浅这才回过头道,低低地答道:“我会好好的。”
他本是个很能言善道的人,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仿佛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么一句,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能好起来,他便统统说不出口了。
韩绽也没有再逼着他做出什么承诺,而是蹩脚地宽慰了他几句,就转过身走了。即便是不通人情如他,也明白叶深浅如今最希望的就是能与白少央独处。
“你听到他刚刚说的话了么?”
叶深浅回过头,对着棺材里的白少央道。
只有对着这人的时候,他的目光才算是鲜活了起来,舌头也算是灵活了一点。
“有时我还真羡慕他,不管是好的坏的,他总能给自己找到点事情做。”
他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一门心思投入到大案、要案里,可这一年间也没几桩大案,你说我在不办案的日子里,还能去做什么?”
“你要我伤心个三年,那姑且算是守孝三年。”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岁数,“我不能去听曲,不能看戏,不能吃酒,大鱼大肉也不能吃……”
他琢磨了一阵,忽的看向白少央道:“你说我能去听书么,小白?”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叶深浅却像是得到了答案似的,继续自言自语道:“听书也没什么可听的,他们讲的还没有我好……只怕连你也听不下去……要不我去咱们走过的地方,再走上一遍?”
他接着絮絮叨叨道:“你和我先去了朱柳庄,那地方现在已经被烧成灰了,不过还有遗址可以看看,倒是静海真珠阁还在,哦对了,还有赤霞庄、九和山,云州襄州的那几个客栈……”
他说来说去,目光忽的沉了下来,像沉到了望不见光亮的池塘子里头。
“我以为我们去过了很多地方,处了半辈子那么长,可回头一想,似是我记错了。”
叶深浅抬起头看向月亮,目光和月光一样一寸寸隐于那云中,面上则神情渺茫道:
“你十六的时候,我嫌你太小,等了足足两年,等到你成年之后,咱们才算真正在一起,要这么算来,才一年不到……”
一年不到……
原来才一年不到……
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和着了魔似的反复说着,抬头一看,只见天上那月也露出尖尖的一角,像根针似的扎在他眼里,扎得格外疼。叶深浅上手一摸,才发现眼里流了泪,泪在烛光下红红如血。
怎么这么短,却又这么疼?
————
出殡的日子终于到了。
白少央身死异乡的消息早在运尸的路上就传到了江南地区,大大小小的武林人都涌了过来,受过他恩惠的想拜祭一番,没受过他恩惠的也想瞻仰一下这位名人的遗容,总之韩绽等人从早忙到了下午,总算把丧礼办得热热闹闹。
不管是陆羡之还是郭暖律都并不十分在意丧礼等虚节,但他们都和韩绽一样,深知白少央那爱面子好热闹的性格,若是不把这丧礼办得隆重大气,只怕他们自己都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友人。
所以棺木要用最贵的,棺材钉要用最好的,全云州的和尚道士都得过来做法事,排场越大越好,气愤越肃穆越行,得和天皇老子死了一样,才对得起白少央那喜看热闹的小性子。
可惜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没来。
这人若是不来,就连韩绽都要为白少央鸣不平。
曲瑶发等人已上了香,罗知夏舒小醉等受过他恩惠的人也已叩过头,瞻仰的人群退了一波又一波,那个人却迟迟未曾出现。
叶深浅叹了口气,与韩绽对视了一眼。
他们若是再等下去,就要错过出殡的时机了。
他虽然不是个迷信时机的人,但自从得悉了白少央的两世之事,也对鬼鬼神神的东西起了些许敬畏之心。即便他不在乎,地下的人也许会在乎几分。
因此时辰一到,他们便不能再等,着人起了棺运往城郊。
陆羡之特地请了风水师父算过,说这片土地最适合白少央的命格,虽然看样子陆羡之自己也不太相信,但他们还是按部就班的好。
郭暖律倒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出发之前,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无名短剑放进了白少央的棺材里。
陆羡之忍不住道:“这不是你带了十多年的剑么?”
郭暖律只道:“我已经有曲水了,无名短剑可以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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