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席君笑着不自在地转开头,扬手遣退余人,才轻声道:“皇上,可是有太子殿下的消息了吗?”
皇帝收了方才戏谑的表情,轻轻一叹,点头道:“下午来了消息,此刻是回京了,待在他过去的王府里面,应该明天一早就会进宫吧。”
沈席君微微一愣,沉吟道:“是在哪儿谒见呢?若是在前三殿,臣妾恐怕不便出现……”
“你怎么可以不出现?缺了这一环,咱们一年多的苦心经营,可就半途而废了。”皇帝轻笑着摇了摇头,“明早晨省完了后来上书房吧,朕会让他在那儿候着。”
沈席君抬起脸看向皇帝,凝视片刻,终于低头,轻轻地道了一句:“臣妾领命。”
第二天一早起来时,似乎晚了些时辰。待得沈席君匆匆装扮完毕奔至东暖阁时,皇帝已经不在了。应是皇帝怜惜自己年少贪眠,不让思言叫醒自己,沈席君皱眉看向思言在一旁无奈的笑脸,不由得浅笑叹息,踱步回了自己的西暖阁。
立后之后,久封未开的坤宁宫终于卸下了多年的禁闭,交到了沈席君的手里。沈席君知道这里在皇帝心里的分量,没有敢多作改动。唯一的修整,便是将皇后的寝宫由东边挪到了西边。
曾经的东暖阁是先皇后与皇帝共居十余载的地方,由于坤宁宫的多年封禁,原貌保存得很好。是以沈席君将其所有的布置都保留了下来,而将先皇后用作的书房西暖阁稍加整改,成为了自己的寝宫。书香环绕,倒别有一番异趣。
如此一来,皇帝也落得舒心,每每夜宿坤宁宫时,便会在东暖阁中就寝。如今的坤宁宫中侍婢,无一不是沈席君精心挑选的心腹,也无人有闲言碎语的胆子。久而久之,皇帝来坤宁宫的日子越来越频繁,以至于后宫纷传,皇后入主坤宁宫,固宠的手段倒是越见利落了。
重新回梳妆台前落座,镜中之人青丝轻挽、略施粉黛,神色微显怔忡。殿外脚步纷乱,不一会儿似有几声低语,思言即刻出外打探片刻,回来奏报皇贵妃称病告假,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又不来了。
“主子您册封才多少日子,皇贵妃就告假三回了,而且每回都好几日,分明是伺机泄愤。”身边的锦秀耐不住性子,率先抱怨起来。
“算了,皇贵妃心里有怨,随她去吧。”沈席君对镜描眉,淡淡道。如今的她与皇贵妃已是相看两厌,能避则避,也省得烦心。
思言轻轻一叹,道:“去年皇上圣寿的那件事毕竟闹得太大。皇贵妃折了几员大将都没能得逞,还眼睁睁地交出了中宫笺奏——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呀,她心里能不恨吗。”
沈席君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愿多谈半年前的那桩足以牵扯到半个后宫的大案,转开话题道:“思言你过来帮我看看,待会儿皇上让我去趟上书房,要见太子,可得打扮得繁复些。”
锦秀奇道:“主子只是陪皇上见太子殿下罢了,为何要如此隆重?”
沈席君停下手中描摹,敛了眉淡淡一笑,不知是对锦秀、还是对自己道:“如果不是这般张扬,如何让太子看出我这个新皇后的恃宠而骄呢?”
每日的晨昏定省,身为主位者当比旁人劳心许多。这是沈席君在执掌了后宫不久便认识到的。且不说每日里要比往常早起好些时候,便是在妃嫔们济济一堂安坐下首时,那个个语笑晏晏却心思叵测的模样便叫人压力倍增。
维持了十数年的庆和宫定省,陡然恢复回了坤宁宫,莫说是近些年进宫的新人们,就是曾经见证过先皇后时代的老人们,都有几分不惯。新后上位,接连而来的一系列人事变动牵扯了后宫太多的纷争和纠葛,以至于沈席君在一举一动之间都倍觉举步维艰。
所幸还有皇帝明里暗里的襄助,以及淑贵妃或多或少的帮衬,事情总不算是最遭。只是,沈席君知道,皇帝要的,决不是一个处处仰人鼻息的小皇后。
这般闭目思忖着,丹陛之下已有人不安出言:“娘娘息怒,颐淑华她们几个真是适逢变天、不慎感染了风寒,怕污了坤宁宫的清净才告的假,决无逾矩妄上的意图。”
沈席君略一抬眼,看向那屈身侧立的禧淑仪,露出一抹淡然的浅笑。
身处高位者,疾声厉呵并非最佳的立威之道,有些时候,恰恰是危坐不语,才更叫人猜不透心思。这一点,以往的皇贵妃虽懂,却似乎贯彻得不够彻底。
如此半晌,偌大的坤宁宫正殿静得只剩众人交错的呼吸,而紧张与不安的气氛却日渐弥漫开来。众人皆知,颐淑华、祺昭容等四人已数次在皇贵妃告假之日便借故逃避晨省,挑衅之意昭然若揭。然而年轻的新皇后往日虽然以性情和顺著称,但是手段之凌厉也并不亚于任何人,谁也摸不透她的真性情究竟如何。
只是众妃嫔不曾料想,这位新任的坤宁宫之主肃穆起来,竟会是如此令人惶恐和压抑。这份与往日迥然不同的气度,却不是是否才是其真正面目呢。
眼见禧淑仪久立之后已是全身微颤,沈席君缓缓抬臂示意其起身,又幽然长叹道:“乍暖还寒时节,最难将息。罢了,若真是一起感染了风寒也不是小事,还是叫太医院派几个人去看看。对了,副院判顾大人不是最擅长这畏寒之症么?禧淑仪就由你管这事儿,晚膳前将顾瞻的诊辞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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