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姐姐提点,是妹妹忘形了。”沈席君咬了咬唇,暗自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竟是平日里在皇帝面前高谈阔论惯了,连在宫里都失了分寸。
沈席君暗自叹了口气心道,两年的岁月,自己似乎要被皇帝的纵容宠坏了。
一时无言,沈席君望向窗外翠木繁花成荫,引得素来雅致的承乾殿暗香清溢,却愈发显得萧索,孤芳自赏的萧索。
德妃顺着沈席君的目光向外看,容色淡雅如常,轻道:“栀子花开,又该是一年盛夏。初来此处惊见这满目繁华的欢喜犹在眼前,却不记得几度轮回、在这宫中过了多少年岁了。”
沈席君听着此话透出几抹悲凉,不似德妃平日的心境,只得轻轻捏住她的手以示慰藉,却见她淡然一笑道:“都说人老了,就会开始怀念往昔,看来我也是快了。”
人常道美人迟暮是世间最悲哀不过的事,然而宫里的女人尚未迟暮,心却早早地老了。就连与世不争若德妃,依旧如此。沈席君想,或许眼前此人,就是自己可以预见的未来了——如果还有幸活着的话。
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满屋的黯然,德妃让门外的侍女进内回话,却是来通报,静贵妃的延禧宫来了人,说是听说皇后娘娘来了东宫这边,也想请娘娘过去坐坐。
德妃蹙了眉头,对沈席君道:“只是派了个下人过来请,这不合规矩吧。”
沈席君笑了笑,道:“自打入宫,在我身上不合规矩的事儿难道少了吗?静贵妃是有分寸的人,应该有她的道理。”言罢摆摆手,让侍女把人带进内殿。
可见那侍女侧身一让,露出的身后之人却是思言。沈席君愣了一下,道:“你怎么进来了?”
思言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在门外撞见延禧宫孟少使,便带她过来,拜见主子。”
沈席君微觉诧异,不知思言此言何意,便点头道:“进来吧。”
却见随思言入内那缁衣女子身形微侧,规规矩矩地伏身行了跪拜大礼,口中道:“延禧宫正六品少使孟子清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子清,是你?”沈席君循着声音认出了眼前这低眉顺眼的女官,却不想许久未见,昔日飞扬跋扈的绝色少女竟成了今日这颓唐的模样。
孟子清再一叩首,神色漠然道:“旧日称呼,难为娘娘还记得,奴婢铭感五内、感激涕零。今日延禧宫中七色堇尽数盛开,奴婢得静贵妃娘娘的令,特来请皇后娘娘移步前去观赏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孟子清的态度,从容、漠然而不带分毫异色,却始终不向沈席君看上一眼。沈席君知道这并不是所谓的遵从礼数,而她这样刻意压抑的淡漠,却更显得那静谧之下的暗涌有多澎湃,只是不知道那心底的恨意究竟是冲着静贵妃、还是她沈席君?沈席君在心底冷笑,原来这三年的沉寂,还是未能让孟子清学会如何在宫里生存,机敏如静贵妃,却不知在怎样的情境之下忍她三年。
见沈席君敛了目肃然不语,德妃笑着打破沉寂道:“七色堇花开甚是不易,时隔数年才开一季,静贵妃想来也是下了不少心力,娘娘不如过去散散心。过些日子要开始张罗皇上北上避暑的事儿,可就没这闲情逸致了。”
沈席君沉默片刻,便点了点头起身道:“那便去吧。”
延禧宫的景致迥然不同于承乾宫的清雅静寂,而是出处透着花团锦簇的张扬。
静贵妃自宫门口迎入了沈席君,便是满脸难以掩抑的笑意。沈席君心中不解,亦开口道:“什么事能让贵妃姐姐开心成这样?这区区几株七色堇,怕是没这个功力。”
静贵妃笑着与沈席君并行进入延禧正殿,道:“什么事皇后娘娘您应该最清楚不过,还在臣妾面前打什么哑谜哪。”
沈席君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姐姐是说今晨皇上召见太子和齐王的事儿吧。”
“可不是!”静贵妃愈加畅意地笑道,“臣妾知道这几年皇上处事可少不得要娘娘您帮忙拿些主意,这次靖文得以奉旨辅佐太子监国,可得好好谢谢娘娘您。”
沈席君微蹙了眉头,轻道:“这样的话姐姐可别乱说,太子监国什么的还没定的事情,哪容得你我妄议。何况,本宫怎敢帮皇上拿主意,姐姐这不是害我嘛。”
静贵妃不以为意地笑着拢着嘴,道:“哎哟,是我这做姐姐的太疏忽,娘娘可别怪臣妾没分寸。”
当着一众底细不明的下人,就这般暗责皇后干政吗?静贵妃如今已同皇贵妃势同水火,却不知这番看似冒失的言行,是为了什么原因。沈席君浅笑着盯住了静贵妃摇摇头,以示并不介意。眼见静贵妃挥手让众人撤下,只余几个近身的侍婢伺候茶水,沈席君抬目瞧了瞧远去的孟子清,依旧一派漠然的模样。
“我宫里的孟少使,娘娘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吧?”静贵妃差遣下人斟茶,随口一问看似无意。
“难为姐姐知道本宫念旧,特地让少使妹妹过来,让我们姐妹二人重逢。”沈席君款款落了座,轻道,“只可惜少使妹妹的性子倒似越显沉静了,到底是姐姐您调教得当,看来她也的确长大不少。”
静贵妃凉凉地一笑,唇角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戴罪之身,哪能让皇后娘娘您唤一声妹妹。这丫头心思活络着呢,要不是在我的宫里,指不定会闯什么样的祸、得罪什么样的人。皇上是把她交到了臣妾手里,可为了保下她,臣妾却着实费了不少的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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