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垣的目光有了几分凝滞,然而也就如是片刻,便放缓了声音,正色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极是,儿臣受教了。昔日年少轻狂,遇事不知轻重,如今靖垣自当时时警醒,为父皇分忧。只是,皇后娘娘今日这般架势,可真教我人寒了心了,怎么难道连我这为人子者想在父皇跟前膝下弥补一下往昔过疚、都不能行个方便?”
萧靖垣的语气恳切而深沉,在望向他不负凌厉的温润眼神时,纵使沈席君也有一刻的恻然。然而也只有这一刻,沈席君按下了心底不受控制的疼惜之意,转了身子凉声道:“太子这话本宫可不爱听,什么叫这般架势?倒好像是本宫成心从中作梗一般。本宫是皇上的妻子,怎么会不体谅皇上和太子的心意。今天实在是不行,皇上到时间午眠了,太子还是改日再来吧。”
身后是萧靖垣一声低沉而绵长的叹息,随着一阵衣袂翻动的摩擦声,想来是众朝臣各自起身。不一会儿,又闻萧靖垣道:“皇后娘娘执意如此?”
沈席君一声冷笑,道:“太子可千万不要误会,本宫并没有为难太子的意思,只不过为人妻者理应处处以夫君为重。待皇上身体康健之时,本宫亲自调茶引羹为皇上和太子助兴。”
言罢,也不待萧靖垣和其余众臣回复,对何魁厉声道:“何大人,皇上不日便要动身远行,今日若是有一人擅自闯宫扰了皇上休息,你就带着那一干手下提头来见。”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派忙碌之中。帝后出宫避暑,是眼下朝廷头等的大事,为了此事,皇帝特地罢了几日的早朝,而让军机处将各地呈奏直接交到了乾西太子寓所。而少数意欲面见皇帝的朝臣,也纷纷被皇后以皇帝身体不适、不宜露面的缘故挡了下来,坊间言道,曾经隐身人后的小皇后终于等到了走向前台、挟天子以令天下的绝佳机会。
午夜的坤宁宫东暖阁,灯火通明。高玉福匆匆从殿外捧着一堆密折走近房门,看见思言独自立于门外双眉深锁的模样,知道是皇后在内侍驾,便叹了声问道:“丫头,你家主子好几夜没歇了吧?”
思言抬头见是高玉福,忙福了身子行礼,点头道:“劳公公惦记,皇上这几日看的折子比往日都多,他老人家都忙得歇不成,咱主子哪还敢歇下。”
高玉福揪着眉头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叹着气推门而入。
时逢初夏,夜半之时并不十分炎热,沈席君为皇帝整理完批阅以毕的密折,抬头见高玉福捧着又一叠的折子蹑步入内,轻叹了口气,俯身对皇帝道:“皇上,夜深了,要不今晚就此歇了吧。”
皇帝自层层叠的暗黄折子中仰起头,抬手捏了捏眼角,又摆了摆手示意高玉福将折子放下:“时间所剩无几,朕得趁来得及将一些该办的事情处理妥当。毕竟,再回来时,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沈席君抑制不住心下的陡然一沉,咬了咬唇,道:“要不将时间再推迟几日,臣妾瞧着还有不少事情尚未……”
“已经拖延了不少时日了。该办的事情总要去办,席君,你我都不能逃避。”皇帝严厉地望了沈席君一眼,目光里透着的是隐约的不悦。见沈席君惶恐地退后了一步,皇帝才微微一声叹息,摆手让高玉福退下,放缓了口气接着道:“该带去的人都打点妥当了么?”
沈席君点了点头道:“宫里要带的不多,横竖都是些下人。臣妾想了想,还是把华、惠二妃留下了,毕竟热河那边的事情不能有节外生枝,要不要这二人替臣妾帮衬其实意义也不大,毕竟待得回宫之后臣妾的名声如何,已经无伤大雅了。”
沈席君平静地述说着,带着一切与己无关的漠然。皇帝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张清丽而不失秀美的面容之上,已隐然染上了些许成稳的气度。将近三年的宫廷生活,毕竟还是留下了应有的痕迹,幸而在沈席君身上的,不是劣迹。
皇帝起了身子,轻轻将沈席君搂进了怀中,抬头抚上那一头如墨乌发,久久不语。皇帝知道他为她安排的未来是如何显而易见的坎坷,甚至强忍下心痛、不去预想她的结局会是怎样。然而这个女子,她的聪颖、她的乖巧、她的背景、甚至她那一身古怪的自保功夫,都在告诉他,她是最适合的那粒棋子,他没有错过的理由。
于是,皇帝又紧了紧臂膀,轻声道:“无妨,你决定了就好。席君,你要学着自己决断事情了,将来不能再问朕的意见了,你得开始习惯。”
沈席君蜷在皇帝怀中微微颔首,似是斟酌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上,不再见他了吗?”
皇帝明显了僵直了身子,就势将沈席君放开了一点,思忖了半晌、开口的语气里带上了淡淡的茫然若失:“啊,他啊,算了吧。他避了朕这么多年,偶尔也让朕避他一次吧。”
“可这一避,就是一生了。”沈席君淡淡抬眼,看见了皇帝看似平静的眼底,有几抹不易察觉的哀色,“臣妾这几日已拦了太子数次,如果再这么硬拦下去,臣妾怕下回就要派憬歃亲自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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