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垣缓缓地叹了一声道:“其实过了这么些年,人早不在扬州了。这次要去钱塘拜访一位故友,似是有了苏家小姐的消息,或许能帮助一二。”
眼见萧靖垣别开眼,对着一侧宫墙长啸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墙门转角处行近。沈席君看着他满眼笑意地拉下马头轻抚,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皇帝,你别骗我,那位苏家小姐,其实本来就在钱塘吧?”
萧靖垣抚着马的手突然一滞,片刻不语,忽而转过身对沈席君笑道:“从这里出发,到那钱塘郡要一千五百多里,最快也要五六日。太后若再不启程,今夜怕是找不到镇子投宿。”
避而不答,却是默认了她的猜测。沈席君默然一叹,自马厩中牵出事先预留的马匹,这是一匹刚刚成年的青骢马,她拍了拍马颈,满意地听到它精神抖擞的一声响鼻。
萧靖垣双眼一亮,近了身也跟着抚上马背道:“眼若鸟目,齿腭分明,颈如龙颅,腹脾通彻,如此好马脚程怕是不输我的盗骊。太后好眼力啊。”言语间,他身后的赤马盗骊跟着一声响鼻,似是有所认同。
“再好的眼力,也看不出皇帝这一次次的虚实莫辨。”沈席君动手将包袱行李装载上马,转过头看向萧靖垣,“皇帝,我只问你一句实话,这次去钱塘,真能寻到皇后吗?”
月色下沈席君泠然的眸色令人不由得心生恻隐,萧靖垣微微一怔之下,点头道:“不论此行最后结果如何,靖垣一定会给太后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对寻人并无把握?”沈席君眉心微蹙,凝望向他。
萧靖垣长吁一口气,沉思片刻,抬头答复:“不瞒太后,事实上我已派人先去寻访,目前回报已有许多线索,找到人的把握至少有八成。我知道这一番折腾让太后有许多疑虑,待得我与她相会,必会来太后跟前诉清原委。”
得到了萧靖垣的许诺,沈席君的神色略显松弛,终于转身上马。萧靖垣接着牵过盗骊跟上,与她并驾齐驱,慢行离了行宫辖区。
夜近昏沉,扬州初上的华灯在他们的身后渐渐黯淡。夜幕之下,荒郊野外只余策马而行的二人,还有道边零星坐落的几家农户。虽是一间间破落的茅草屋,但暗黄的灯光仍然透出丝丝暖意,夜幕中偶尔还能传来几声诉说着家长里短的吴侬软语。
几许恩怨,多少纠葛,所有一切终于被抛诸于身后,宛若镜花水月不复存在,真实存在的只有这一刻的抛却了枷锁的欢畅。
初春夜晚的凉风吹得人舒爽无比,沈席君甩了几下马鞭,行速渐渐快得有些失控。萧靖垣只得策马快行几步,挡在她的前头道:“太后慢些走,还有一件事,咱们得说清了才行。”
眼见沈席君有些疑惑的眼神,萧靖垣浅咳一声,笑道:“这一路上的称谓,咱可得改一改。否则一路上皇帝太后地喊,不得把人吓坏了。”
沈席君了然地点了点头,含笑道:“我本姓沈,你道一声沈姑娘就行。”
“沈姑娘是否略嫌生疏了,你我好歹结伴同行……”却见沈席君眉心微皱,萧靖垣忙改口道,“好吧好吧,就沈姑娘。”
沈席君暗笑一声,侧过脑袋问道:“那不知萧大侠您如何称呼?”
“鄙姓袁,家中排行第五。”萧靖垣侧身在马上一拱拳,在沈席君瞬间惨白的神色中缓缓道,“江湖人称袁五,便是在下。”
“你、你是袁五?昆仑山无为道宗的袁五爷?”沈席君略高的音色中竟然带上些许颤意。
萧靖垣转了身子,疑惑道:“怎么,你认得我?”
被尘封多年的记忆似乎在某处缺了一个口,这遥远的名字夹杂着无数旧事瞬息袭上,带来的无数可能让沈席君几乎身形不稳。她不敢去猜想,眼前这个叫袁五的男子是否在她已被深埋的另一个身份中,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只是,如今陌路旁人的身份,让她如何开口,去询问那些苦苦求之不得的答案。
努力地掩盖下心头无措的慌乱,沈席君定了定神,慢慢道:“昆仑道宗三公子,姬四袁五徐十三,江湖上赫赫威名,即便是四年前进宫之前我也有所耳闻。”
萧靖垣跟着一愣,道:“你竟知道这个,呵,我倒忘了你这也是出身江湖,只是……怎么被吓成这样,有这么惊讶么?”
沈席君勉强地一笑,摇了摇头,转过头策马向前,不再看他。
萧靖垣满腹疑虑地看着夜光中沈席君纤弱而挺直的背影,听见她:“五爷,那这一路上容您多照顾了。”
这一趟扬鞭策马南下,道路通达,沿途尽是早春时节的明媚风光。萧靖垣少年时久居江南,而沈席君本是出身于此,因此二人对沿路风景并无诸多流连。经镇江西津渡口过江,由湖州入浙,一路上行得极快,只过了五日便过了德清县界内,直奔古都钱塘。
时近黄昏,夕阳西斜,古城郊外雾重烟轻,蜿蜒的溪水袅娜。金黄的暮光下,道间田头尽是耕牧归来放歌的农人。一路疾驰的沈席君被此起彼伏的江南小调所引,放缓了手中缰绳,看着水田之上烟水迷蒙,不由得目露惆怅。
萧靖垣轻蹬几下胯下盗骊,将马头横在沈席君之前,凝视她片刻,笑出声道:“自打入了这浙江地界,席君姑娘就时不时地出神,口上说是归心似箭,可在下怎么看着更像是近乡情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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