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龙和何宗彦不仅是官场老相识，而且都是儒林表率，两人见面分外亲切。
如今何宗彦说起眼前景色，高攀龙也很有感触道：“人常说海到尽头天作岸，人临绝顶我为峰。这大黑山虽然没有泰山的雄伟，站在山巅也有天下尽在眼底的感觉。司令这时移居此地，真是选对了地方。”
何宗彦道：“山色苍茫，真让人胸襟一敞啊。”又转问李易，“那边的酣醉亭，就是传说中当年唐王和众将聚饮的地方吧？”
李易道：“何大人果然是见多识广，唐王和诸将聚饮正是这处所在。胜信猎了一头巨熊，巴巴的送来两只前掌。咱们在寺内开荤总不是路数，就在这个地方边赏花边饮酒，也是乐事。”
何宗彦心内暗道：“庙里开荤听说你李易早年在显通寺就干过，以后在别的寺庙好像也都生冷不忌，又何必假惺惺呢？还不是要借着唐王的点将台和酣醉亭，自比唐王讨个好口彩？”
只是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就算他是礼部尚书，也不能追究李易谮越之罪。追究了人家也不会搭理他，自取其辱何苦来哉。
想李易年初就去拜了唐叔虞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又能说些什么？就连万历帝都睁一眼闭一眼，开始今朝有酒今朝醉了，他这个礼部尚书还是哪凉快哪歇歇吧。
这时谭菜根报告酒菜已经备妥，李易就邀请大家入席。
酣醉亭中摆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摆了几样时新青菜，生猛海鲜。
李易坐了主位，左手是何宗彦、高攀龙。右手是李胜信和李胜恭兄弟。末座是李胜方和杜松。
李胜方是压迫朝鲜北方的主力，也风尘仆仆赶了过来。何宗彦现在是真不明白李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哪有从两个方向前线撤下主将的道理？今天这聚会可有些奇怪。
谭菜根把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熊掌端上了桌。李易道：“何大人，听说掌上明珠是宫廷名菜，把熊掌做得精致到了极处。来，今天尝尝辽东土法做的熊掌味道如何。”
何宗彦伸出筷子插了下去，熊掌烧得很嫩，一下子就插透了。不由得赞道：“熊掌最贵在于把粗糙化为软嫩，做得不错。”
李易让道：“今天在座何大人最是年高德勋，您就先来品评一下滋味吧。”
何宗彦也不谦让，夹起一块熊掌放进自己盘中，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若二者不可兼得，则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古人都知道熊掌难得，就算当今皇上，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这玩意儿，更不要说咱们做臣子的了。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李易请大家都夹了一口，才道：“猎人等闲都不愿意猎熊。这东西力大无穷，皮糙肉厚，还有凶性。很是危险。”
杜松道：“我当年曾带人捕猎过一只，伤了三个士兵。费了这样代价，结果发现这熊肉不好吃，皮不值钱，就是熊掌，也是听着好，吃着差。”
李易道：“可不是。熊掌本身一股腥膻土性味儿，根本没法下咽。这两只熊掌也是用几年的老鸭和老鸡，炖了一天一宿才入味。”
沈足道边嚼边笑道：“结果这熊掌就是个鸡鸭味儿。”
何宗彦也嚼着熊掌道：“李军长和李师长怎么最近这样有闲，有时间猎熊？”
李易笑道：“何大人，我就替他二人作答。我知道您一直有疑问：为什么我开荒团大军陈兵朝鲜南北，却迟迟不攻。为什么大战当前，偏把前敌的李胜恭和李胜方调回来吃熊掌吧？”
何宗彦道：“这正是老夫不解之处，还请司令大人解惑。”
李易不答，却问李胜方道：“胜方你说说，打下朝鲜难吗？”
李胜方站起道：“司令，只要您一声令下，哪用得着第五军从海上登陆，只我一个师，一个月内就可以拿下汉城，斩下光海君人头。”
李易轻轻放下筷子道：“胜方，何大人在此，你可不要胡乱说话。”
李胜方扬起脸：“敢立军令状，就是一个月，怕也是多说了。”
“嗯，”李易点了点头，示意李胜方坐下。又转向李胜恭道：“胜恭，叶尔羌国八十万大军来袭，你正当其锋，怎么看来势汹汹的敌军？”
李胜恭把嘴里的一块熊掌囫囵咽下道：“土鸡瓦狗尔。”
李易不置可否。端起面前的琉璃杯，轻轻摇晃了一下深红色的葡萄酒，举杯请大家共饮。
等大家都饮毕，才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想当年冠军侯霍去病，征服了西域，也就是今天叶尔羌、別失八里这些国家的地域，可汉武帝最终只是派了些官员羁縻，没有把这些国家纳入版图。当年唐王天策府猛将如云，一举灭了高句丽，征服朝鲜后，也没有把朝鲜纳入版图，这是为什么？”说罢看向何宗彦。
说起国策，正是何宗彦的专业。何宗彦道：“朝鲜也好，西域也好，犹如鸡肋，食之有味弃之可惜。本朝太祖也只是在西域虚设了关西七卫，并没有认真打理，何也？原因就是我大明和汉朝唐朝一样状况，国内尚有大片沃土没有开发，去那荒僻之地做什么？徒劳民力而已。当年本朝太祖如果对辽东只是羁縻，何至于把军费都靡费在辽东，最后国内举步维艰，搞得一塌糊涂？这些蛮夷之地犹如熊掌，中看不中吃啊。”
李易道：“从当时情况看，汉武帝、唐太宗也好，朱太祖也好，做法都没问题。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朝鲜和西域今天所处的位置就不一样了。沈会长，你来说一说。”
沈足道举起酒杯，对何宗彦道：“您看这葡萄美酒，京师贵人喜欢喝的很多。葡萄酒西域所产的最好，咱大明自产的远远不如。只是最近一年，西域商路断绝，京师怕也是酒价飞涨吧？”
何宗彦点头道：“一年前西域葡萄酒价格一百文左右一斤。现在涨了几倍，都说葡萄酒养生，可是老夫都快喝不起了。”
沈足道点头道：“岂止葡萄酒！宝石和美玉，也是西域这条丝绸之路供应的多。现在玉石市场不稳，价格也是一路狂飙，再这样下去，就影响我开荒团货币体系了。就算小了说，上海的洋商带来的玉石，也超值换走了咱们大量的布匹这些物资，这可对国家不利。”
何宗彦不是故步自封的人，他天天看报，也知道世界一体，大明不是唯一大国。不过西域一条商路，居然能影响到开荒团的稳定，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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