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客是谁，李燕北始终不明说。
陆小凤追问了几次无果，瘪了瘪嘴，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他不时滴溜溜地转动着他的黑眼珠子，似乎又从未放弃过。
陆小凤的心思没人能明白，但所有人又心知肚明。
没人追问。
不多时，桌上已摆好四碟果子、四碟小菜、还有八色案酒——一碟熏鱼、一碟熏鸭、一碟水晶蹄膀、一碟小割烧鹅、一碟乌皮鸡、一碟舞驴公、一碟羊角葱小炒的核桃肉、一碟肥肥的羊贯肠，还有个刚端上来的火燎羊头。
陆小凤眨着眼，笑道：“你想胀死我？”
李燕北又大笑，笑声中，已有个衣着华丽，风姿绰约的少妇，腰肢款摆，走了进来。陆小凤看见她，竟似突然发怔。
马原也微微怔住，他不是不知道十三姨有着令人失神的美好容颜，却也没想过十三姨真正出现在他面前，他居然也能失神。
石秀雪不悦地娇“哼”了一声，马原还没回神，她又已经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马原猛地把手上的鸡腿丢开，差点就要拔刀相向，却一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哑然失笑。
小雪儿这是吃醋了。漫天都是酸溜溜的味道。
“没有你好看。”马原轻声道。
石秀雪并不买这个账，依旧是一声娇哼：“我才不行，你刚才看她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哎，石姑娘，这话说的不对——”陆小凤忽然插嘴道，“男人嘛，看到美丽的姑娘免不了要心动的。”
陆小凤似乎是想要为马原说句话，但他越解释越乱。石秀雪已经气得直鼓腮帮子了，马原道：“陆小凤，你就吃你的饭吧，没事少说话。”
陆小凤满脸黑线。
得，他就是费力不讨好。
遇上马原后，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似乎已经做过许多次了。陆小凤也习以为常，喝了一杯闷酒，脸上又眉开眼笑起来。
李燕北也笑着对身后的十三姨道：“这个人就是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你岂非早就想看看他了？”
十三姨裣衽而礼，忽然笑道：“我们刚才已见过。”
“你们几时见过了？”李燕北愣住。
十三姨嫣然道：“刚才我陪欧阳情到前门外去买珠子，欧阳情就把他指给我看过了。”
欧阳情这名字听得陆小凤浑身一颤。他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满脸都是苦笑，又忍不住明知故问道：“你们请的那位陪客就是她？”
李燕北点点头，哈哈大笑，道：“对，就是她。你当然应该认得，若连那样的美人都不认得，陆小凤还算什么英雄？”
陆小凤道：“她的人呢？”
十三姨道：“她还在厨房里，正在替你做一样她最拿手的点心，酥油泡螺。”
欧阳情居然会替陆小凤做点心！这件事说出来都没人信。
马原好不容易才哄笑了石秀雪，听到这话，一句“小雪儿会做酥油泡螺么”却让石秀雪脸上的醋意再次蔓延。
石秀雪道：“我不会做，你想吃你就找她做去！”
说着她便从马原怀里往外跑，马原也被折腾得烦了，一把把她抓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手往她面前一探，石秀雪立马安分了下来。
对付女人，就这招最管用。
陆小凤想笑，又不禁苦笑，转头问李燕北：“欧阳情为何要给我做酥油泡螺，她是不是想毒死我？”
“毒死你？”十三姨笑了起来，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停不下来，“你认为她想毒死你？”
陆小凤点点头：“我得罪过她一次，有些人是一次也不能得罪的，否则她就要恨你一辈子。”
“你认为她就是这种人？”十三姨问。
陆小凤并没有否认。十三姨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女人本不该这么样看男人的，尤其在自己丈夫面前更不该，陆小凤都已觉得很不好意思，十三姨却一点也不在乎。
李燕北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十三姨道：“我在看他究竟是不是个呆子。”
“他绝不是。”李燕北肯定道。若陆小凤都是呆子，这世上恐怕没几个男人不是呆子了。
马原抱着石秀雪，也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十三姨却道：“他看起来的确一点也不像，却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人家本来早就要走的，知道他要来，忽然就改变了主意，人家本来从来也不肯下厨房，知道他要来，就在厨房里忙了一整天，若是有个女人这样的对你，你懂不懂是什么意思？”
李燕北摇摇头，道：“我至少懂得她绝不是在恨我。”
十三姨叹道：“连你都懂了，他自己却偏偏一点也不懂，你说他是不是呆子？”
李燕北笑道：“现在我也觉得有点像了。”
马原却还是在摇头，口中“非也非也”个没完。
陆小凤只有沉默的份儿。眼珠子直翻，委屈气不少。这意思他当然也懂，可是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有哪个女人会为了他陆小凤做到这个地步。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说感动到非她不娶当然也是假的。
陆小凤的心情早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难得一次在陆小凤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李燕北笑得肚子都快破了，“其实这也不能怪他的，女人家的心事，男人本来就猜不透的，何况他又是当局者迷。”
但他真的是当局者迷吗？
马原摇头，“非也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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