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让着弟弟。”
这似乎是楚琴对楚暮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但其实细想一下，这句话很不公平，不过是早来到人世间两分钟而已，空担了哥哥的名头，便要处处谦让？
楚暮曾一度觉得这是妈妈的偏心，直到楚琴越来越频繁地开始向他敞开心扉。
起初楚暮并不知道这是抑郁症，只知道妈妈对着窗外发呆的时间一点点延长，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像蒙了层愈来愈浓的雾霾。
相比而言，楚暮跟楚琴更像，一样的细腻敏感。
所以，他开始试图以一己之力把压在妈妈胸口的巨石搬开。
无数个弟弟去打球聚餐补习的空隙，他会泡上一杯妈妈喜欢喝的茉莉花茶，轻轻地敲开房门。
后来，他知道了一种发生在同卵双胞间特有的病症，叫双胎输血综合症。
血脉相连使他们拥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同时这也是最危险的关系，血液流动的不平衡使他们之间发生致命的争抢。
一方贪婪地向另一方索取血液营养。
供血儿不断输血，掏空自己，直到变成一张纸片，受血儿则由于血容量过高出现水肿。
弟弟是供血儿，他是受血儿，原来在娘胎里他曾这样贪婪而残忍地对待过弟弟。
也许是这样，妈妈才会偏执地要求他谦让，仿佛是一种补偿。
发现这种病症时，已经错过了做胎儿镜凝固血管的最佳时间，医生给出了两个建议。
要么减胎，用一个换另一个的健康生长。
要么听天由命，随时准备手术，即使两个孩子都能存活，早产情况下高昂的费用也不得不让人考虑。
妈妈似乎赌上了她一生的运气，选择了第二条，她坚定地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孩子。
而这个选择忤逆了爸爸和奶奶的想法。
仿佛从那一刻起，他们就认定妈妈的选择是错误的，而这个错误会导致日后的每一个错误，他们可以肆意地责怪、指责妈妈，你看这都是你当时选错了。
所幸妈妈赌赢了，他们在哭声中来到这个世界，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月插管呼吸机，两个月保温箱治疗，以后背后高昂的治疗费用，所有钱都将乘以两倍。
这些让爸爸和奶奶更加坚定妈妈做了个十足错误的选择，他们甚至有底气在月子里指着妈妈的鼻子骂。
可妈妈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们体弱多病是妈妈的错，他们调皮捣蛋是妈妈的错，他们所有一切都是妈妈的错，不仅与爸爸毫无关系，秦子良还可以站在批判者的角度指责她。
有时候，楚暮看着大学校园里青春洋溢的女孩子也会想到，妈妈也曾是这样的，她可能爱看书、爱逛街，或是爱看电影，她的笑容会是无忧无虑的。
如果没有结婚，没有怀孕，没有他俩的到来，或许妈妈的人生是不一样的，她还可以继续微笑。
楚暮不知道妈妈有过多少次轻生的想法，但她应该是很爱很爱自己和秦朝的，因为她这样努力地活着，为了他们。
所有当妈妈求着他说“让小朝做个正常人”的时候，楚暮答应了。
因为他知道除却世俗口中那些恶毒的词语，妈妈更害怕爸爸和奶奶，害怕他们又在说这一切都是妈妈的错，他们会变得这样变态都是妈妈的错。
这将是压死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血缘将他们这辈子捆绑起来，但同时又约束着他们。楚暮偶尔会在心中祈祷，他祈求：
就让我一人深爱，单方面的。
想着想着，楚暮忍不住想回到南方去抱抱妈妈，他以前经常这样做，因为拥抱似乎可以暂时让妈妈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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