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男人看见他们会拔高声音,挥舞拳头,眼睛鼓起,像是一只发疯的牛。
纳米尔会拉着他飞快地离开,等到了主街上,他们才会慢下来步子,纳米尔会教他哪个垃圾桶里哪些东西值钱,他会带着他偷偷溜进一些有着白色围栏的社区,然后捡到许多衣服和鞋,一件短袖带回去可以换100先令。纳米尔说攒够200件短袖,他就可以帮他搞到一只小羊。
……
他们把衣服摆在卖场,大声吆喝着,希望有人来买一件短袖或者短裤,纳米尔是卖东西的好手,他不会把东西卖给身边的人,他会把东西卖给那些在警察或者带着话筒的人身后的人,他们会出很高的价,还会笑地很开心,有些人还会留下一些面包,然后纳米尔会带着他去买Samosa或者烤好的小鱼,有时候卖出去的衣服多了,他们下一周就不用去打水了,他们会去卖水站花3先令买一瓶水,澄澈的,仿佛水晶一般的水。
……
下雨是他最喜欢的日子,纳米尔总是会找到人最少的,离那些恶臭的管子最远的积水塘,然后他们可以尽情地在里面洗一次澡,打一场水仗,水就那样在身上溅起一朵朵花来,纳米尔会哼那首他最喜欢的歌,他会在水雾中合上眼,双手合十,一遍遍地感谢上帝。
……
纳米尔……
纳米尔……
纳米尔……
……
纳米尔一直在他身边。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纳米尔会从他身边离开。
没有人带着他去提水,捡衣服,也没有人给他一只小羊。
……
毫无预兆地纳米尔结婚了。
他的哥哥们给了他一间两层的房子,在砖房上接了一个木板拼起来的房子,但不管是住下面还是上面都必须时时刻刻弯着腰,纳米尔原本挺拔的身子一回到那个屋子仿佛就被拦腰砍断,整个人不自然地断裂开来。
他没有养羊,他家后面拴了一只骨瘦如柴的牛。
那个时候,一切还没有变化。
他仍然会跟着纳米尔提水,做礼拜,捡衣服,卖衣服,在雨天后去洗澡。
那萨的到来开始让一切渐渐改变。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她神情忧郁,病恹恹地躺在屋内,纳米尔坐在床边,垂着头,抠着鞋后跟,离开时轻轻地在那个女人脸颊上印上了一吻。
他站在门口看着昏暗屋内纳米尔看着那萨的眼睛带着亮光,仿佛星子,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在他毫无意识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双眼发涩,胸口胀痛。
紧接着,小约翰出生了。
不过他没有活下来,出生的第四天他就闭上了双眼,又回到了上帝的身边。
但他的弟弟妹妹活了下来。
那之后,每一次他偷偷去纳米尔家看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又多了个小家伙。
而纳米尔也越来越忙了,他经常好几周都和他碰不上一面,每次见面都觉得他的身子好像又弯了一点。
……
纳米尔……
……
弗朗西斯眨眨眼,当初那种酸涩难过又溢满了心口,他小声抽了口气,揉了揉眼睛,他望着窗外,能远远看见教堂的彩绘玻璃,漂亮地不可思议,可在他眼里,却那么冰冷和遥远,就像上帝一样,遥远而冰冷。
……
那天见到那萨后,他一路跑回了蓝房子,眼泪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流了出来,旺佳里奶奶撑起身子问他怎么了。
“纳米尔……纳米尔……他……”他张了张嘴,竟不知道怎么说,只得实话实说,“他结婚了,我好难过。”
旺佳里奶奶拍了拍床,“宝贝,过来。”
他趴到床边,旺佳里奶奶摸着他的头,“小纳米尔结婚了吗?我们小纳米尔终于结婚了啊,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啊,怎么能难过呢,亲爱的?你要为他高兴啊,再过四五年,你也要成家了。”旺佳里奶奶看着他,咧着嘴笑了,“你们都长大了呢。”
旺佳里奶奶的手摸到他的脖子,像是砂纸一般刮上去,又痒又疼,他垂着头思索了很久后问,“那我到时候能和纳米尔成家吗?”
旺佳里奶奶的手停在了原地,她昏暗的眼珠盯着弗朗西斯,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良久后,她笑了起来,声音沙哑糙裂,紧接着开口道,“那当然不行了,亲爱的,你怎么能和纳米尔成家呢?哈哈哈哈哈,我们小弗朗西斯还是个孩子呢,再过四五年,等你到了十三岁,十四岁时,你就懂了,你会和纳米尔一样有一个漂亮能干的妻子的,然后你们会有可爱的孩子,哦,弗朗西斯,纳米尔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不行呢?”弗朗西斯仰起头看着旺佳里奶奶,昏黄的灯光照着她浑浊的眼。
“当然不行了,你们都是男孩子,你之后会和小纳米尔一样和一个漂亮的姑娘在一起的。”旺佳里奶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了,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你今天去提水吗?可以帮奶奶去捡一些布料吗?我去给那个女孩做一些东西,纳米尔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弗朗西斯站起身,拎起水桶,“那萨。”
“那萨……那萨,嗯,是个好名字……”旺佳里奶奶重新躺下,低声喃喃着,她没有看见弗朗西斯的表情,他双眼飘忽,嘴唇紧闭,他一手撑着门框,感觉阳光刺眼而灼痛,他半眯起眼睛,感到迷惑,悲伤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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