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万万没想到，这在他印象中贪玩顽劣的侄子，竟能说出这番令他都为之震动的话来。
他为官多年，深知官场没有明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更领教过官场的暗流涌动，他比很多人都清楚官场有多黑暗。
历来因为主心骨倒台，致使整个家族都衰败的事情不知繁几，所以他很清楚，这侄子的那些推测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甚至可能性还很大。
只是，这侄子没经历过官场的黑暗，为何会懂得这些？
而且比他还要考虑的更深，更全面。
还有...
这侄子竟然能一眼就断定他在装病？
良久，秦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坐了起来。
第一次正视这个侄子，道：“你是如何得知我在装病的？”
“很多方面。”程处玉微微一笑：“伯父脸色惨白萎靡，却暗藏着一缕难以察觉的生机，说话好似虚弱不堪，还时常咳嗽，却与病入膏肓之人有一丝细微的差别。”
“当然光凭这些并不足以证明伯父在装病，所以我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事实证明我没猜错。”
秦琼心惊不已，诧异道：“我央求孙神医帮忙做的伪装，连宫里那些御医都察觉不出来，你为何能一眼便看出来？”
“小侄有幸和一个世外高人学过一段时间医术。”
程处玉随便扯了个借口，然后疑惑道：“伯父为何要装病？”
秦琼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复杂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可知？”
程处玉点头，历史上这些例子并不少。
“我一生戎马，立下了不少功劳，也得到了很多赏赐，可却也怕功高震主啊...”
秦琼心有戚戚，声音沙哑：“当今陛下确实对我厚爱有加，可君心难测，谁能保证陛下就没有对我这个位高权重的臣子起猜疑之心？”
“在战乱时期，陛下可以容忍我，可如今就不一定了。”
“一句话很可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祸及家人。”
“无奈之下，我只好选择急流勇退，装病避凶。”
听完这席话，程处玉只感觉一阵悲凉。
正如那句话一般：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昔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猛将，如今却畏手畏脚，英雄迟暮。
何等的悲凉。
沉默半响。
程处玉缓缓道：“可您这样做对于怀道他们来说并没有益处。”
秦琼叹道：“这我知道，不过只要我还活着，朝廷那些人就不敢太过分，我也劝过怀道那入朝为官，可那傻孩子就是不肯，说什么也要留在家照顾我。”
程处玉把手搭在秦琼的手腕上把脉，感受到秦琼的脉搏，眉头紧皱。
“其实您也不算是装病，对吧？”
秦琼点点头：“早年间受过不少重伤，轻伤不计其数，常年累积下来就落下了病根。”
这也是为什么能瞒过御医的原因。
程处玉脸色沉重道：“侄儿敢断言，您要不解决这些病根，继续卧榻装病下去的话，必然活不过一年。”
秦琼一惊：“一年？可孙神医说我应当还能活五年。”
程处玉摇摇头，凝重道：“那是正常情况下才能活五年，您这段时间卧榻装病，血液流通非常缓慢，还长期不活动，导致病情加重了，长此下去，不出一年您就得病亡。”
秦琼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最近这几天，他确实觉得自己的身体变虚弱了。
“伯父不用太担心，您的身体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了，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也不是无药可医。”
听到程处玉这番话，秦琼愣了愣，旋即苦笑道：“侄儿不用安慰伯父，连孙神医都无法根治，只能用药延缓，你又能如何？”
程处玉自信的笑道：“孙神医不行，不代表侄儿不行。”
这句话并没有夸大，系统的神奇，已经让他找到根治秦琼这病的办法。
可这在秦琼听来，却属实有些轻狂了。
孙思邈可不是一般人，整个大唐都不见得有大夫能与之堪比。
他这个不过才十八岁的侄子虽说的确是神奇了些，但也不可能超越孙思邈的医术吧？
程处玉也知道这有些难以置信，便道：“侄儿开一个方子，伯父试着喝上几天药，到时候就知道侄儿有没有骗您了。”
秦琼想着程处玉也不可能害他，便点了点头。
程处玉找到纸笔写下方子，递给秦琼，嘱咐道：“您不能再躺着了，否则就是我也没办法，最不济也起身走一走活动下血液和筋骨。”
“行。”
先前经过程处玉一番开导，秦琼也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要是他真的死了，那剩下的威势都将荡然无存，他秦家的处境也会变得无比艰难。
程处玉道：“那侄儿就先回去了。”
秦琼点点头，看着程处玉离去。
不多时，秦夫人走了进来，秦怀道则去送程处玉了。
看到秦琼坐在床边，秦夫人连忙走了过去：“相公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好好休息。”
秦琼笑着摆摆手：“不用了，为夫想坐会儿。”
“可...”
“没事，不用担心。”
看秦琼气色好像不错，秦夫人也不再勉强。
“处玉跟相公说什么了？”
秦琼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房门，眼眸深邃，自顾自笑道：“老程这家伙有个了不得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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