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云竹一个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在长不到一米六，宽不到一米的小空间里缩着睡了一整晚，醒来时骨头都快散架了，他龇着牙，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冷不丁跟镜子里顶着鸟窝头的自己打了个照面，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驱赶掉糊在眼球前的分泌物，眯着眼转头朝箱子床看去，那上面早已没了叶寻的身影，被褥折得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角，弄得还挺干净。申云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全身骨头随着他的动作咔咔作响，松完筋骨他舒服多了，刚好低头一瞥，发现化妆台上放着一台红色相机，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里面是乐队之前拍的照片，先放你这儿保存一下。”
申云竹一个字一个字把纸条上的字读了出来，他撇撇嘴，一手把纸条捏成球，一手抓起相机前后看了看，随后他把相机揣进了兜里，打了个哈欠抬腿准备离开休息室。
叶寻早上是被饿醒的，虽然还想多睡会儿，但肚子一直造反，他跑出来的时候除了相机，一毛钱都没带，无奈之下，只好起床往家走，清晨是真的冷，空气里还带着水雾，他走了一小会儿，眼睫毛上就扎上了一颗颗的小水珠，弄得他视物不清，总觉得眼睛里有东西。叶寻又花了一个半小时走回了自家小区，路上冷冷清清的，但一到了单元楼附近就热闹了，老远就能看见帐篷周围站着不少人，聊天的聊天，抽烟的抽烟。叶寻绕过帐篷，向着单元楼走去，却不巧在楼门口碰见了正往下走的王潇玲，叶寻脚步顿了一下，抬头迅速扫了一眼王潇玲，王潇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语不发，径直擦过他手臂走了出去。叶寻松了口气，急速上楼回了家，冰箱里还剩半袋切片面包，他就着牛奶，将一整片都塞进了嘴巴里，恨不得嚼都不嚼就能咽下去，他拎着面包袋跪在沙发前翻自己书包，从最底下挖出了长久没充电的手机，拿回自己房里插上了充电器。手机一开机，立马接连不断地震了好几下，叶寻刚吞下一片面包，又塞进另一片，他一边噎着一边点开收件箱，除了两条广告外，还有三条是万松飞在昨天晚上给他发来的。
“叶寻，节哀顺变。”
“我们老板这两天在外地，赶不回来，所以我和大圣会代替他来参加追悼会。”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跟我们说啊，别自己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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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嚼着面包读完了三条信息，感觉还挺奇怪的，这些他原本藏着掖着不喜欢别人直说的事，在经过了昨晚后，似乎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心情特别平静，一点波澜也没有，他拍掉了手上的面包屑，很自然地回了条短信过去。
“谢谢，我没事，明天见。”
出殡当天，叶寻作为长子，到殡仪馆为止都得抱着遗像，而且告别式时还需要上台读悼词，悼词王潇玲倒是写好了，一早放进了他外套口袋里，不过他没拿出来看过，也不打算看。大巴车开到学校门口接上了万松飞和盛君兰，以及其余几个理学院的老师，意外的是，申云竹也跟了上来，他戴着耳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朝外看风景。
“叶寻，给你。”万松飞抢过盛君兰手里的一塑料袋牛肉干，塞给叶寻，他小声道，“多吃点，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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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谢过万松飞，仍是双手捧着有他上半身那么宽大的遗像，只是用手臂夹住了这袋牛肉干。万松飞一路没闲着，一直小声地跟叶寻说着话，一会儿讲学校里听到的奇葩事，一会儿讲他和盛君兰因为停水只能去外面洗澡，结果洗着洗着澡堂的水管爆了的事，尽管叶寻几乎没怎么回应，最多也就是点点头，也完全没打击他的积极性，快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一点不带停地讲了全程，中间连口水都没喝过。叶寻知道万松飞是想帮他分散注意力，心里很感激，不过谢谢说得太多，这两个字的分量已经不能够表达他的感谢之情了，他其实还好，并没有感到情绪很低落，那些书里，那些电影电视剧里死个人就开始极力煽情、催人泪下的场景，真到了现实中，根本不会有。
叶寻捧着个遗像跟在王潇玲后面，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的，比前两天温暖，他抬头眯眼直视了几秒阳光，低下头时，偶然瞥见走廊边站着几个身形熟悉的人。叶寻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乔燕卿等几人，他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哇”的感叹，是真的佩服，既被王潇玲当众扇过巴掌后，乔燕卿竟然还会出现在告别式上，看来是真爱了，他暂时放开了捧着相框的左手，往自己羽绒服口袋摸了摸，确认东西都在，又重新将手捧回了框底。叶寻一脚跨进了告别厅，另一只脚还在外面，王潇玲就拎过了他手里的遗像，随手往小舞台的桌子上一放，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告别厅。叶寻一下子双手空空，他也没被分配任务，无事可做，外面虽然有太阳，但是冷，不如室内有空调，他干脆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发呆。不多时，叶寻的边上坐下了几个从后门进来的人，他们手里拿着唢呐，彼此聊着前几天参加的告别式上的事，事情内容有些惊人，叶寻在此环境下，难免有点代入感，而这几人说话时语调却极其平静，似乎对这些别人躲之不及的事习以为常，甚至还能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叶寻想，可能这就是他们每天都要看到、听到的所谓的生活，人总要适应生活，向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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