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把车里烤得像个蒸笼，空调也挡不住烈焰扎在身上的刺痛。刘晓宇擦擦汗专心开车，认真跟随导航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城郊。四下里只有几栋孤立的老楼，他找好一处停靠地，将车泊在路边，向身旁道：“方哥，废铁处理厂就是这里了，再向前进不去。”
方陌下车伸懒腰活动筋骨，环绕周围，朝生满铁锈的大门向里张望，能看到废铁山的山尖。他叹息着自言自语：“快六十岁的人了，在这儿卖体力活。”
“要说还是武正信自己没本事。想出人头地有的是门道，何苦在这儿。”朱运先是对受害人亲属轻蔑的冷嘲热讽一番，再凑到方陌身边递烟，完全没了机场那天对他的不屑态度。
方陌瞅他两眼，接过烟，等刘晓宇将车停好来到身前，便要掏出记录本。可他还没等出声，只听身侧朱运怒道：“你等什么，还不进去？”
“嗯？嗯？”刘晓宇迷茫地眨眼睛。
“啧。听不懂人话啊？”朱运在地上吐口痰，用鞋底蹭开，瞪着圆眼：“这大热天你让方队带你去问话？一点破事自己都干不好，你还当什么警察。”
经过早上在队里调信息，他们找到了当年被称作“断头鬼”受害人武正诚的弟弟，武正信。公安局的信息显示，武正信在他哥去世不久后，失去了原本文职的工作，而后半辈子也没牢靠，直到现在年过半百，还在处理垃圾为生。
舆论是不死不灭，不会跟随时代改变的东西，只要有人群存在，就永远是一把隐形的利刃。方陌大概也猜得到，武正信为何丢了工作，又为何一蹶不振。此时刘晓宇正拿水汪汪的双眼看他，原本想去见见武正信的他忽而转变想法，默默顺了朱运的意，松手让本落回口袋里。
“没听见么，快去。”方陌踢刘晓宇一脚撵他走，还说：“给你一个锻炼机会，把人缠住，不问出有用的消息不许回来。”
刘晓宇揉揉腿，又偷偷看了看方陌，不过他终究没说什么，很听话地跑远钻进了铁门。
朱运受不了太阳，晒了十几分钟便满脸反光，短促地喘着气拉他回车里，掏出打火机递到他眼前：“来来，方副队，我给你把烟点上。”
方陌依旧没做声，嘴角含着深邃的笑意，接上火苗。
“方副队一看就是老骨干了，工龄挺久吧？”
“哈，不久。”他简短地回。
“谦虚，别谦虚。”朱运套近乎道：“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个一般人，这气质，也不怪我在机场认错人呀，你就是领导范儿。”
这样令人犯恶心的话，一把岁数的人，讲出来倒不害臊。方陌心中默默地想，只客套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哥抬举了。”
“我可没有，咱就是实话实说。”朱运停顿，眼神转到窗外，考虑着什么，扭回头向身边人笑道：“哎，老哥，你们队长可真年轻，看着像干过大事的人。”
他怪气地笑了一声：“不太清楚。”方陌反向他提议：“老哥，要不你去问问？我就爱打听这些，早就好奇那小子怎么当上队长的。你要是去问出来，我请你喝酒。”
朱运被这两句怼得尴尬，马上喝口水转移话题谄笑：“我不是开玩笑呢，方副队别当真，我可从来不好奇别人的闲事。”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孟队长看着不是凡人，我才多嘴问几句。羡慕你呀，能跟个好领导，哪像我们，天天在一个娘们身后。她懂个屁侦查，不在家相夫教子出来丢人现眼。”
方陌斜倪他，想不到朱运不仅明目张胆地性别歧视，还在外人面前骂队长一点不嘴软。有这种搅屎棍在手下，看来谭初日子可不好过。他只是心里笑笑，掏出本自顾自地写写画画，之后朱运再如何强行找话题，他也没搭理，这样的小人，不在他感兴趣的范围内。
方陌在本上整理之后的调查安排，注意到时间，刘晓宇已去了二十多分钟，该是时候回来了。他在朱运困惑的注视下收起东西走到车外站着，顺便将手机调出录像功能。在等候片刻后，果然如他预料，吵闹声从铁门里传了出来。
“武先生！啊！你冷静一点！”
只见刘晓宇在前面跑，武正信在他身后追，手里抱着一把废铁朝前扔，破口大骂着像一头杀红眼的野猪，恨不得用獠牙插死可怜的小警察。两人从废铁处理厂跑到街上，刘晓宇腿快将他甩在身后，还是被扔过来的铁棍砸了大腿一下，让他踉跄地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路溜到了马路对面。
“死警察！别再让我看见你！！再敢来我弄死你！！”武正信喷着吐沫星威胁叫骂，瞥见两个警察就在另一侧，这才作罢，骂骂咧咧地退回了处理厂。而方陌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围观，拍了一段十分搞笑的录像。
方陌将视频重放一边，满意地点点头，忍笑看刘晓宇一瘸一拐走来，像个刚在土灰里打过滚的兔子。等人到眼前，比远处更落魄，他一边哼哼地笑，一边扫视刘晓宇正在揉的大腿，刚想要说点什么，却听一声闷响，眼前毫无防备的灰兔子向左倒去，像一颗甩出去的萝卜摔惨在车边。
“看看你干得好事！”朱运说着又给他一脚，骂道：“这下可好，因为你办事不利把武正信惹急，现在我得跟方副队想怎么再跟人家搞好关系！真是废物，还得我给你擦屁股，要是他拒绝配合耽误我破案，看你担不担得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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