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朵红玫瑰。我会为你唱我最甜美的歌。
——夜莺与玫瑰
家里的大门是半掩着的,从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许平没有伸手去推开它。
他的呼吸急促,有湿润的汗从鬓角慢慢地流下来。
在许多个梦里,他看到弟弟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对他说:“哥哥,我回来了。”他感动得热泪盈眶,然后真的从梦中哭醒过来。
这会不会又是自己的幻觉,等到推开门,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深夜的床上?
“谢谢谢谢……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许平听见爸爸语无伦次地说着。
“哪里。这孩子其实是南郊垃圾场一个捡垃圾的老人家送回来的。他本来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问他什么都不说话,看他可怜就当儿子收养了几天,后来看到寻人启事才把他送到派出所。”
“是是是,我得好好感谢人家……”
“你这孩子真是走运了,遇到好心人。我们局一年接多少走丢小孩的案子,能平安找回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家长的眼泪都哭干了……”
“谢谢谢谢,都是警察同志工作做得好。您喝茶,吃水果,来来来……”
客厅里的声音又淡下去了。
许平想,如果这是梦,那么不管是谁,求求你,不要让我醒来。
他轻轻地推开门。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背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带着大盖帽穿绿警服的男人,爸爸一脸激动地坐在他的对面,他的身边是一个低着头浑身脏兮兮的小孩。
许平静静地站在门口。
大盖帽的男人站起来,拉了拉衣服,道:“行了,您的孩子我给您送回来了,所里还有别的事儿,我也不多耽搁了。”
许川一边握着对方的手拼命道谢,一边招呼许平:“快来谢谢警察叔叔,他把你弟弟送回来了。”
许平一动不动地盯着许正,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每一次落脚之前,他都做好了坠入梦中深渊的准备,可是他终于清醒地站在许正的面前。
许正的头发很脏很长,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男式汗衫,破破烂烂地打着补丁,露出来的脖子和手臂都是污黑的,指甲里全是泥垢。
梦里的弟弟总是干干净净的,像天使一样沉静可爱,会主动跟他讲话,会拉着他让他陪他玩沙子,会微笑会撒娇,可是这样的许正连自己在梦中也觉得不是真的。许正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他又脏又臭,像个路边的乞丐。他看到自己哥哥站在面前,可是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许平以为自己会像梦里一样欢喜感动,到头来只有一阵阵难过心酸。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然后“吱”的一声,水龙头被人拧紧。
门没有关,从客厅里可以看到爸爸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抓着许正的胳膊。
“小正,乖,把脏衣服脱了。”许正不停地扭动挣扎。
许川抓着他的手,把那件几乎变成黑色的汗衫从许正的身上扒下来。肮脏不堪的身体上肋骨根根分明。
许川愣了一下,觉得鼻子一酸,眼泪直往上冲。他赶紧低头去剥许正的脏裤子。
“吃苦了吧,这么多天,都没吃好饭吧,等一下洗好澡,爸爸给你炖红烧肉,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吗?”
许正没有说话,他正在和剥他裤子的大手搏斗。
许川也没有期待儿子回答。他用蛮力把许正剥得光溜溜的,来回地转着检查了一圈,发现许正的身体上没有什么伤痕,就是瘦得厉害,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端起一盆对好的温水,从许正头上猛地浇下去。
许正被淋成了个落汤鸡,变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越发显得瘦弱不堪。许正吓得“啊”地叫起来。
厨房里的烧水壶“咕嘟咕嘟”地响起来。
许川紧紧抓着小儿子的手腕大喊:“许平,去把火关了,把开水灌到热水瓶里面拿过来。”
许平应了一声,从客厅的椅子上站起身。
红绿色塑料外皮、银色内胆的两个热水瓶是许平妈妈当年的嫁妆之一,当年许川夫妇生活最苦的时候,住在近郊的简陋农民房里,没有厕所、没有厨房,连喝口开水都要走很远到队上去提。
许平把热水灌好,塞上软木塞,抱着一只热水壶走到浴室门口。
他看到爸爸想要往许正身上抹肥皂,弟弟却像疯了一样拼命地跟他扭打。
“小正!小正你干什么!乖,爸爸给你洗好澡就干净了,听话!”
肥皂接触到许正身体的一瞬间,许正发出了快要令人耳鸣的尖叫。
许川抓着儿子的肩膀大喊:“小正,你怎么了?!你以前明明很爱干净的啊?!你把我当成谁了?!你看清楚,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啊!”回答他的是许正重重砸在他眼眶上的一颗拳头。
爸爸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很久都站不起来。
许正趁机光着屁股跑了,留下一路湿淋淋的脚印。
他从哥哥身边经过的时候,像刮过一阵小小的旋风,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留下。
放下热水瓶,许平在浴室的门口站了很久。
爸爸背对着他没有转身,他的肩膀****的,鬓角都是丝丝白霜。
许平轻轻地帮爸爸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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