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止如此。”吴越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走到戏台前,朝小戏子挥挥手,示意她停唱。那戏子便识趣地退下台,一步一莲花地扭上楼去了。
吴越缓缓转过身,头顶几盏灯发出明黄的光,映在他一袭青衫长袍上,仙风道骨,两袖清风,真如一个饱经世事的老花旦刚迈下戏台致谢的模样。
而他此刻要致的不是谢,他致的是十年前的君子协定。
吴越道:“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夜晚,也是在这鸣仙楼,四位江湖义士立下一方无纸无契的协定。虽然只流于口,但它势必定在心中、定在胸间。不知在座的诸位,可还记得?”
贾友文道:“君子协定,当然记得。那时不只你我和乔爷,还有铁拳老赵!”
乔河仍是闭口不言,雷打不动,静静听吴越怎么说。
吴越道:“既然记得,那友文说说,这协定是怎么说的?”
贾友文道:“当时约定:凡在场者,一日江湖人、终生江湖魂,只为义命、为理命,不为权倾、不为势往。凡违反者不必留,只管远江湖而去!”
吴越道:“不错,当年当日的壮志豪言,现在说出口,仍是一腔热血。只是四位君子中已少了一人。”
吴越、贾友文、乔河犹在,铁拳老赵已故。
“这就给你补上!”此时,一位身形丰满、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一屁股落座在刚才空出的那把太岁椅上。在场者并不惊讶,因为此人正是鸣仙楼的老板尤新语。因为鸣仙楼卖酒,故她外号“有酒儿”,言行泼辣,义性方刚如男子,城中人尊称她为酒姨。
贾友文道:“好你个有酒儿,这可是留给狼将军的位置,怎么被你坐去了?”
尤新语笑道:“急啥,人不是还没来么?”
贾友文道:“那这也是四君子坐的,你一个娘们凑什么热闹!”
尤新语道:“摘了你的狗皮四眼睛看清楚,这是老娘我的地盘,我想坐就坐!说回当年当**们立下誓言那刻,我也在场,我怎么就不是君子之一?我怎么就坐不得?搞笑伐啦!”
贾友文滑下墨镜瞅了瞅这位肥美多姿的女君子,笑道:“我看不像!”
他话刚说完,脑袋就挨了尤新语狠狠一巴掌。“多年没见,贾霸王还是这样欠揍!”
“好了,两位,待会再揍。”吴越打断他们的对话,继续说道,“不为权倾、不为势往,是当年四人信誓旦旦立下的誓言,多么正义凛然、不畏凶险的一句话,如今看来,如同一句屁话。赵兄如果在天有灵,也会觉得可笑吧。”
贾友文道:“吴公子拐弯抹角到底想说啥西呀?”
吴越道出来龙去脉:“江湖密报:百花教死灰复燃,乔家拳首当其冲。”
乔河、贾友文、尤新语皆一震。
乔河缓缓道:“原来吴公子早已买下密报。”
吴越道:“不错,我在三天前接到了消息。当时卖密报的人告诉我,早些时候西北军阀的人已找过乔爷要求联合,被乔爷婉拒。我想,我们乔爷真当是一心习武、不闻世事,对东北这块地不感兴趣,何况乔爷向来独来独往、雷厉风行,怎么会轻易听从他人指挥与安排?但那人同时又卖给我另一个消息:乔家已与百花教为伍。一个是主张复清的狂热教会,一个是当今国学馆馆长,什么原因让两者联系到一起?”
尤新语打断道:“慢着,百花教,到底什么来头?”
贾友文食指按在他那搓小胡子上摩挲,道:“当年十三省辫子军余党。”
尤新语道:“辫子军,那不是?”
吴越道:“正是。当年乔爷亲授辫子军拳脚功夫与作战技能。那时我才想通,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就是前清。看来我们乔爷始终有一颗梦回大清朝的心。”
众人纷纷望向乔河。
乔河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一条缝,目光落在眼前那身青衫长袍上。他合上眼,又张开,双肩微微下垂,像是叹了一口意味深长的气,说道:“吴公子行事果然周密,确实如此。”
贾友文丝毫不掩饰自己略显浮夸的惊讶,道:“乔爷糊涂呀!如今这场面,怎么能和那种丧气的小教会联手?再怎么说也得傍个大军阀呀!”
贾友文话刚出口,觉得十分不得体,嘴快暴露了自己的心声,尽管这心声早已是你知我知。
吴越笑道:“友文真是实在。”
贾友文道:“是的呀,言至于此,我没什么好掩饰的。你们在家‘专心武学’时,我松江码头还有几十个工人张着嘴等我发工钱养活他们呢!”
尤新语道:“所以你投靠了傅家军,你就是个爱钱的货呗。”
贾友文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狼将军允诺我增设码头、拓展商会,晓不晓得这会造福多少人?这兵荒马乱的,多少人讨着饭?再说了,有句话听过没有: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尤新语道:“我倒是听说,那狼将军手段毒辣,为人冰冷无情,恐怕你这回只是白白拍了马屁!”
吴越道:“然也,我们马霸王看中的,总是不会错的。”
贾友文道:“听见没,然也!”
尤新语道:“吴公子怎么帮着财迷说话?”
吴越道:“有酒儿,你还不明白,今晚的重点不是帮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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