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入了宫门，鼓楼的钟声刚好敲了五下。姬享愁一边默数着从鼓楼上传来的钟声，一边摸了摸前胸，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突然发现今日修沐（朝廷官员放假）的时间越发长了。
他看着案桌之煎好的汤药，估摸着姬欢此时已经入了皇宫，气喘吁吁地起身倒掉药汁。正准备唤家仆来收药渣，姬欢养的八哥却突然从笼子里钻出，扑腾过来啄了几口。
“唉唉唉，勿吃！勿吃！你怎和欢儿一般贪食！”姬享愁叫道，喘着粗气上前阻止。那八哥摇晃了几下，翻了一个白眼，便栽倒下去。
姬享愁心疼起来，正感伤着姬欢一走连他养的东西都留不住。那八哥又眨了眨眼，又活蹦乱跳地在原地跳来跳去，“上当了上当了。”，而后又呸了几口药渣，“苦的，苦的。”
“鸟儿顽皮！”姬无享知道这是姬欢教的装死把戏，叹着气摇头。未过多时，突然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药里根本没毒！
——难道……是那个顾莫言诓他？可那人虽阴阳怪气，但的确又未曾说过什么不当之话，也没明示自己药里有毒，只是告诉他皇帝让姬欢赶快吃药……
在八哥“上当了上当了”的聒噪声中，姬享愁急急在原地徘徊几步——对了，那人前脚一走，大长公主那边的沈无恙就送来了人参，让他加深了误解。难道……竟是这二人约好的不成？
不可能，不可能。他又停下脚步。大长公主的人怎会和皇帝那边的合起来给他下套？说到底，还是怪自己胡思乱想！
唉！姬享愁狠狠拍了拍腿——是他拱手把自己的命根送到了大长公主手里。如今姬欢已经随大长公主的人走了，皇帝那边也已得罪，想来想去也只有咬牙自认倒霉，一心一意效忠大长公主。
到过了飧食（晚饭），贵妾小望前来奉茶。姬享愁实在觉得自己糊涂冤枉，想着小望一向口风颇紧，忍不住在她面前叨叨了几句。
小望一边劝他歇气一边伺候他进茶，收拾完茶具之后，将一锦帛密封在蜡丸之中，让一个亲信的丫头送出了姬家。
蜡丸辗转了几人之后，到了善殷的案头。善殷用指头在案桌上敲隔了半晌，拿起案桌上五毒汤的解药去了李孝敢的书房朝晖阁，将蜡丸里的锦帛呈给了他。
“好了，停下来吧。” 李孝敢朝外道。回廊上庭杖拍打肉上的声音停了下来。
他看了锦帛，摊向善殷摇了摇头，“这还能怎样呢？姬家的两兄弟看上去似乎一个谨慎，一个油滑，但实际且笨且蠢。当初那老虔婆让姬享愁去接沈醉的位子，大概就是看中他容易掌控。启朝二相九卿，左相下管五卿，右相下管四卿，说到底还是以左为尊。这下我们就更难了。”
“陛下要不要借借国师之力？毕竟国师位列三公之首……”
“他？”李孝敢轻蔑道，“无名除了占卜、通神还能做甚？朕看他收了血灵珠的碎片去，到现在也没捣腾出个什么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从来不信他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若是真有神灵庇佑，朕还需头疼？”
两人正在说着，廊下的影卫已搀扶着顾莫言进来。
李孝敢瞥了瞥他，慢悠悠上前为他擦拭了额前汗珠， “事情已查清楚，姬欢的事全是姬享愁那胖子自行揣测，与你无关。看来，朕这次是错怪你了。”
“陛下言重。”顾莫言恭敬道。一边不露声色地瞅了瞅案桌之上的锦帛。
锦帛的质地比影卫传信的差一些，右下角处印有一条小蛇…...应该是钉子传信所用。他想着之前和自己一起的那十一个药人如今散落之处，又想着到底是谁从姬家给李孝敢传来的消息，嘴上却没有停下，“莫言说过，莫言是陛下的狗，陛下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善殷听他在李孝敢面前讨巧卖乖，微微皱了眉。但此话的确讨好了李孝敢。他微微一笑，将拭汗的帕子摔在一边，亲自从善殷手里把五毒汤的解药拿了过来。
“这次朕冤枉了你，总要给你点补偿。来，这是阿大提前给你准备的五毒汤的解药。算着时间，今天也是你发作之日，朕就亲自赐你解药吧。”
顾莫言忍痛屈膝跪下，捧了药自行服下，咽下之后立觉不对。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善殷，却见善殷朝他阴冷一笑，躬身到李孝敢跟前悄声道：“……监军……极有可能是沈归宁……是不是要多带些人跟着？必要之时……”
“他是那老虔婆的左膀右臂，此次绝不能让他活着。” 李孝敢眯了眯眼， “此次北境之行不容有失。”李孝敢发了话就让顾莫言和善殷退下各自准备。
顾莫言知道至从自己接了善殷的位子，他便开始对自己防备，只能忍痛退出书房。
果然一退出朝晖阁，善殷便拍了拍他的肩，“莫言此次赶赴北境，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心心念念之人又在身边，为了不让你分心，阿大特意把五毒汤解药的药性加大了些……吃了可别上瘾……”
说着，他放柔了声音，仿若慈父般循循善诱，“你可要记住。阿大永远都是你阿大。不管你如今是否今非昔比，也不管你日后是否在陛下面前越来越得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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