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山的脚步微微一顿，隔了半响才再次向顾莫言靠近。
短短几步，仿佛转了道轮回，经过了生死。顾莫言的心跳几乎将耳膜震裂。他挪了挪脚步向前，却又停在原地，反复几次后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句： “义父，您……可安好。”
“义父安好。”叶怀山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顾莫言闭上眼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叶怀山身着的毡裘，腰间的玳瑁，脚踏的皮靴……克制着颤抖地朝他单膝跪下，近乎小心翼翼地吐出零碎的几个字来，“孩，孩儿来晚了……让您受苦了。”
“受什么苦？”也先岔进话来，“你的义父已投了我北狄，是我也先的座上客，谁敢让他受苦？”
顾莫言并未搭理他，只执拗地朝叶怀山拱了拱手，明知会得到让自己难以接受的回答却依旧继续哽咽着：“义父……您瘦了……他们……是不是对您用刑了？”
叶怀山摇了摇头。
“他们……是不是胁迫了您？”
叶怀山长叹口气，所答非所问地将他扶起，近乎是贪婪般不舍地举手抚上他的额发，“莫言……你又长高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好了好了！”也先重咳了一声，“你们也别在这里父子情深了。叶怀山，你说你要见他，我便让南疆人将他带回，你对我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那是自然，马长秋膘之时就是王上攻破大启北境之时。若王上能重用莫言，他也一定会给王上带来惊喜。”叶怀山对着北狄王深深一礼。
“四年前他千里奔袭，杀了我父王的上将军，我便知道他是个人才，只要他投了我，本王就封他为左将军，只在大将军托穆尔一人之下，这样你可满意？”也先拍了拍顾莫言的肩膀。
“自然满意。”叶怀山谦逊道。
然而顾莫言却狠狠掀开也先的手，再次跪倒在叶怀山面前，像个孩子般执拗地向叶怀山问着同样的问题，“义父，您告诉我！是不是他们对您用了刑？是不是他们用什么胁迫了你？您告诉孩儿，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留在了北狄？”
“莫言……都不是。”看着叶怀山面露难色，顾莫言心中一沉，突然不敢再去面对叶怀山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只一味握紧拳头盯看着地面的裁绒毯面。
——绒毯之上的图案蓝白红三色相间。蓝色的是天，白色的是云，红色的是霞光，而他看到却是红色的血和那些已经模糊的战死在沙场之上的身影……
这四年来叶怀山所教他的一切一瞬间崩塌殆尽。顾莫言近乎嘶哑的垂头质问着叶自己的义父：“义父！为什么？难道投敌叛国就是您教我的礼义廉耻，是非对错？”
“莫言……做北狄的左将军，比做影卫的顾都统更适合你。”叶怀山的声音再次哽咽道。
“如果……如果叶青和还没死……他不会，他也不会认为这是对的……”顾莫言口中喃喃有词，三十颗锁妖钉在他身体里陡然翻腾起来。
渐渐地，冷汗已将他全身浸湿。他抱着双臂萎缩下去，依然不停地重复着那一句“礼义廉耻是非对错”，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何人。
“看来我们的左将军累了。今天就散了吧。”也先踱回王座，瞥了瞥瘫跪在地的顾莫言，向叶怀山拍了拍手，又朝外高声吩咐：“来人，带左将军下去歇息。”
从王帐外陆续进来几个美貌的妙龄女子，温顺地围跪在顾莫言身边，每人身上都带着浓郁的香气。
顾莫言被充斥在鼻腔中的异香刺激得抬起头来，痴痴地抬头望去，却见叶怀山早已消失了踪迹——原来他的义父真的还活着，原来他的义父竟真的投了北狄！
“左将军？”领头的女子见他出神，带头将柔胰向他伸来，顾莫言忽地挣脱开她，一跃从地上而起奔向也先。托穆尔见状立刻抽出弯刀，阻在他面前。
“顾统领，您可忘了沈特使。”托穆尔的小声提醒让顾莫言回过神来，他一手攀上托穆尔的刀锋，竟将精铁打造的刀身折成两段，扔向也先的王座。
几个女子被这神力嚇住，纷纷跪回在地。
“好神力！”也先回头看了看**王座入木三分的刀身，转身朝托穆尔的方向笑了笑，“你看，果真名不虚传吧？不知道本王的大将军和新任的左将军谁才是北狄最厉害的大力士。”
托穆尔将断了的宝刀**刀鞘，敷衍地朝也先抬了抬嘴角，一语双关道：“打仗不靠匹夫之勇，力气大不如会治军。”
顾莫言知道托穆尔是在提醒自己，依然忍不住双目泛红地瞪向也先，“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让我的义父甘愿受你驱使。但我顾莫言绝不会投敌叛国，做你北狄王的走狗！”
“顾莫言，我看你是当惯了狗忘记了做人的滋味！”也先重重拍了拍王座，冷笑一声，“别看你现在顶着个影卫都统的虚名貌似光鲜，却只能一辈子为启朝的皇帝做些阴诡之事。而你若成了我们北狄的左将军，那便是真正的人上之人。一旦攻破北境，有了军功，还能封侯进爵！难道不比你在启朝一辈子当个平民，给那皇帝做狗强？
“……好了，今天你初到此地，我们不谈正事，只享乐子。下面这些奴隶都是本王赏你的。若你想要男子……本王也可以……将他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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