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的大殿下夜神自十五那日布星之后便不知所踪，到今日已是他失踪的第四日了。
邝露例行地推开了璇玑宫的宫门，却发现那数日都空荡荡的玉床上躺着的正是大殿下的身影。
“殿下你回来了！”
浅睡着的润玉被这突然的一声惊醒，侧头看清楚来人便抬手挥了挥，“邝露啊，你先退下吧。”
“可是殿下……”“退下。”
“……陛下要殿下即刻到九霄殿…。”邝露低声道。润玉阖上眼深吸一口气，看来父帝已经知晓他私自下凡的事情了。
“父帝何时吩咐你的？”
邝露不敢抬头，只低头数着她的裙摆在鞋上叠了多少褶。“陛下在殿下布星当晚便知晓了……”
润玉从床上坐起身来着鞋穿衣，邝露继续念着，“殿下的命牌突然暗了下来，像要碎了一样。陛下立马派一千天兵下界搜寻殿下的踪迹。只是人界真的太大太大了……后来殿下的命牌不知怎么的又亮了，陛下才吩咐我的。”
或许是因为成了凡人还陷入生死危机，却在最后成了吸血鬼吧。润玉这么一边猜测着，一边为自己梳理着长发。
私自下凡这事可大可小，但父帝竟为了自己的安危派出了一千天兵……润玉叹息一瞬，轻声开口，“这错在我。让父帝为我兴师动众……润玉有愧。”简单插上一只冰玉发簪，润玉起身挥袖将手背在身后。“走吧。”
九霄殿上，太微从帝位上走下来，迎上踏入殿门的润玉。润玉与太微保持着五步的距离，双臂一展，朝太微和荼姚俯地行礼。
“儿臣拜见父帝母神。”
太微先站着受了这一礼，再向前几步虚扶起自己的长子，“快起来吧。这几**都去了哪，我和你母神都担心得很。”
润玉顺势站起，双手仍端在胸前呈行礼状，“润玉有愧，多谢父帝母神挂心。”
“呵，擅离职守私自下凡，你真当是该愧疚。”荼姚坐在后位上冷笑一声，头上戴着的金冠也跟着颤着。
“行了，此事稍后再议。润玉，我见你命牌曾一度黯淡无光，可是在人间遇见了什么事情？”
太微背对着后位，侧头阻断了荼姚的冷嘲热讽。
润玉端着礼躬身回道，“当日儿臣在布星台当值，见一颗古星上似有血光闪过。儿臣怕古星上的人出什么事，便下凡前往。耽搁数日才返，还劳父帝母神挂心，请父帝责罚。”
太微叹了口气，拍了拍润玉的肩膀，“好了。”他摇摇头，挥袖背手坐回了帝位，“古星乃盘古大神身躯所化，对三界而言都很是重要。如今人界的古星百不存一，你这倒也情有可原。”
后位上的荼姚听见太微话语中压根就没有要处罚润玉的意思，不禁压着嗓子和太微说道。
“陛下，私自下凡有违天规。润玉作为天庭大殿下，不仅不以身作则反而以身犯法，这将天庭的规矩放在何处啊！”
太微目光不斜，只伸出右手在荼姚的手背上轻拍数下以示安慰。“润玉，那你此次下凡，结果如何？”
“儿臣发现那血光来自于一种…吸食人血的人，儿臣……”这时，润玉迟疑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将鬼的存在暴露出去，那人界自末法时代开启以来唯一的魔……若父帝知晓，定会派天兵天将围剿，鬼不死天兵不休。
“润玉怎么了？”太微关怀地出声询问。荼姚将这父子二人的和睦亲情样子尽收眼底，将捏紧拳头的手藏在袖子下面。
润玉，润玉，还是润玉！既然天帝对那死去的龙鱼如此挂怀，又何必再娶她做这众仙之上的天后？！
荼姚咬紧牙关，对润玉愈发怨恨。都是他，抢走了我儿旭凤应得的，阻挡我儿继承大统。都是他这个孽种！
“……儿臣发现，那吸食人血之人虽比常人更为厉害，但却极惧阳光，被阳光照射便会灰飞烟灭，不足为惧。”润玉的腰弯得更深，脑袋都快低到了手之下。
他说谎了。
太微却没发现润玉话语间的异常，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怕是古星上剩余力量催生出来的超人类。人界灵气枯竭，再无登仙，这般仍属于人的生物的确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荼姚翻了个白眼，嗤笑着念叨，“堂堂夜神是怎么在这不足为惧的人界闹得差点命牌破碎、身消道陨的？”
“天后。”太微的话中已经带上了呵斥意味。荼姚瞥了一眼躬着身的润玉，嘴角挂上冷笑不再看他。
太微轻皱眉头，他倒是忘了，“人界灵气荒芜，神仙下界会被人界夺取灵力直到被同化成凡人。润玉你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实则大幸。”
普通的神仙下凡之后，神魂都会遭到严重程度不一的损伤。但他方才探查过了，润玉的神魂完好无损，只是精神有些消耗过渡，容易感到疲惫罢了。
“……但你私自下凡，的确是违反了天庭的规定。念在你有因而为的份上，罚你去徒壁面壁思过三日。”
荼姚抑不住勾起笑容。虽然太微罚得并不是很重，但徒壁那种地方大有可为。
润玉只恭顺地应声称是，又在太微的示意下告退。他迈出殿门不久，身形一晃就差点倒在路边的花草丛里。
邝露吓了一跳，连忙扶着润玉，“殿下，你……”
“无事。”润玉扶着额头，“只是太累了，回去睡一觉便是。”
邝露这才想起来，打断了殿下睡觉的人好像就是她，她倒吸一口气。早知道先让殿下睡一觉再叫他起来了，哎真是的……
…
“贞显。”年轻的朝鲜王只能看见被撞烂的门外鬼的残影，整个人已经被鬼钳制着脖子提了起来。
鬼的眼瞳完全变成了红色，期间还有一丝丝黑线在游走。他死死地盯着贞显，毫不掩饰自己满身的杀气。
“你那天去找润玉，说了些什么。”
贞显被扼住了喉咙难以呼吸，脸憋得通红，根本无法说出一句成型的句子。但这对鬼来说不是问题，他能看透人的内心，他得知了。
贞显并没有和润玉说些什么，两人只不过打个招呼、喝了几杯而已。
鬼松开手，将手臂收回到那身黑袍下。贞显跌落在矮桌上，捂着脖颈不住咳嗽。
鬼闪身离去，留下一片狼藉。亲卫姗姗来迟，连鬼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他该想到的，他该想到的！润玉是知道吸血鬼弱点的，只是鬼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人竟然选择了自杀。
鬼立在山崖边沿，眼神晦暗不明。山下正值冬季，白雪覆上了整片森林，唯剩那冬日还是暖洋洋的。
他就像那些光秃秃的树，被无尽的寒雪包裹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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