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索然不愿意睁开眼睛，后背很痛，他还没有完全清醒，但从灵魂里散发出来的恐惧就已经桎梏住了他。他静默了一会儿，缓缓掀开眼皮。
房间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有拉上，有路灯的光透进来，昏昏暗暗，像傍晚，像世界末日一样。
赵索然很害怕这样一觉睡到日暮，虽然现在不是日暮时分，但这样光线给赵索然带来的，是无处躲藏的恐慌。
赵索然坐起来，他好像看见杜杨了，他想从楼上跳下去，是杜杨拉住了他。赵索然捂着脸，杜杨知道他住哪他并不奇怪，杜杨知道自己搬家也知道自己的住址……但他从来没有来找过他……
“对不起……”赵索然崩溃，自杀未遂之后给他带来的负罪感几乎压垮了他，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要带着未出生的孩子一起赴死，对他来说这是不可饶恕，他声音抖得非常厉害，像疯子一样痴痴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心脏痛到不能跳动，每一下搏动都是把所剩不多的求生欲望一点一点挤出体外。
赵索然坐在床上，那种无力的焦躁和沉重的自责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和悲观，他把被子裹紧自己，他狠狠闭上眼睛，声音颤颤巍巍：“没事、没事、都是错觉，你很棒，你是一个好妈妈，你给宝宝买了好多东西，等它出生了它肯定很高兴，没事没事，赵索然没事的，你只是一时间没控制住，它知道的，它是你的孩子啊，是你的天使，它……肯定不会怪你的……赵索然！”
“啪。”
在晦暗不明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掌声，赵索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他失控地睁开眼睛，声音沙哑：“你不许哭！它是天使可你却要带它去死！你就是一个坏人！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坏的人！你哭什么！不许哭！”
赵索然声音仍旧哽咽，却没有再发出哭声，他举着刚刚打自己的手，那只手抖得非常厉害。因为用力过度，他的手掌麻麻的，热热的，他控制不住地疯狂颤抖，赵索然眼睛通红，这种自我否定和负罪感把他推向某个漆黑潮湿，却又“解脱”的地方，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熟悉的堕落感很快再次卷土重来。
不行……
赵索然眼神落到床头的玻璃杯上，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敲碎它，然后用锋利的碎片狠狠地割断自己的血管，这样你就解脱了！你就不是累赘了也不会让人厌恶……
是吗？
我也觉得是这样……
赵索然像被蛊惑了一样把手伸向玻璃杯，他握住冰冷的玻璃杯，里面的奶渍还没有清洗，那是他昨天晚上喝完孕妇奶粉没来得及清洗的。赵索然拿起玻璃杯，然后松手。
清脆的一声碎裂之音。
赵索然麻木地维持着扔水杯的动作，他借着光看着微微泛着光的碎片，赤着脚下床。
苍白的指尖捻起一块碎片，赵索然伸出左手。锋利的玻璃碎面抵在纤细瘦弱的手腕上，赵索然眼神很冷，好像马上要自残的人不是他。
尖锐而清晰的疼痛，赵索然感官早就变得迟钝，传达给大脑的是清晰的疼，但反馈出来的是一种迟钝的痛，仅仅如此，这种麻木迟钝的疼痛还是惊醒了赵索然，他猛然松手，碎片掉到地上，再次碎成几瓣。
苍白手腕的红色是那么明显，虽然只是一个不深也不大的伤口，却让赵索然更绝望。
他在一个晚上之内有结束生命的想法并且实施了两次。
不……
不能这样。
赵索然愣在原地，突然，他疯了一样冲出卧室，他跑到客厅，跪在地上猛然拉开一个抽屉，慌慌张张地翻找着什么但是客厅太黑，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模糊辨认出一个轮廓，他把所有东西都翻出来，就这样趴在地上找，慌张恐惧到忘了开灯。
“啪嗒。”
杜杨开了灯，他手里还提着几个白底印着“饱了吗”的塑料袋，一进门开灯就看见赵索然趴在地上，地板上乱糟糟的一堆东西，各种白色盒子还有纱布钳子一类的医疗用品。
赵索然眼前突然亮起来，有些难受，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都陷入某种癫狂的状态，对外界感知到了几乎没有的地步。
他很快地眨了眨眼睛适应光线，他终于能看清盒子上的字，当他找到印有“氟西汀胶囊”的盒子时，他如释重负。
他抠下一粒，就往嘴巴里塞。
没事的，没事的……赵索然捂着嘴巴硬生生把胶囊吞下去，没事的，妈妈不会伤害你的……
“赵索然！”杜杨看他吞了什么，把外卖放到玄关的柜子上，然后三两步就冲过去把他推开。
杜杨下手没轻重，赵索然磕到了脑袋，痛的不行，生吞没有水润滑的胶囊因为这一下颠簸一下子翻上来，赵索然忍着恶心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到垃圾桶旁边，然后吐了出来。
杜杨拿起刚刚赵索然手里的药盒，他看了一眼“氟西汀胶囊”不知道是什么，他反过来，看了眼后面的简单说明，脸色阴沉的不行。
“你有抑郁症？”
杜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赵索然扶着垃圾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久到杜杨把所有的药盒都看了一边，发现大部分都是治疗抑郁症的药之后，赵索然才轻轻浅浅的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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