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声非常暧昧,是男男女女的叫声。
声音此起彼伏,比烟花巷柳之地更甚。千江月走到门边,先侧身躲着,往里偷瞧情况。
那屋子宽敞,但是桌椅东倒西歪,地上到处是破碎的罐子,飘满了浓重的酒味。屋里横七竖八睡满了醉酒的人,都是长相上乘的男女,若是长相次一点的,身段便柔美,差不到哪里去。但这些男女……都是孩子。
最大的,看上去也才十来岁。他们的脸很稚嫩,只是妆容太浓,才会显出过于成熟的姿态,乍一看,有些瘆人。
而在房中,还有个白发的中年人,正对其中一个孩子,做着令人不齿的事。他满脸狞笑,有时候还会拿鞭子抽那孩子的身体,而孩子发出的惨叫,就是其他人哄笑的乐趣之源。
千江月看着,几乎移不开眼。
她明白,路上遇到的那个纤美男孩,遭遇了什么;更因这荒谬场景,牵动了旧忆,她端着托盘的身体完全僵**。眼泪从眼眶里滑下来时,眼前的那个孩子,好像变成了她自己。
躺在地上的醉鬼之一,无意中向门口扫了一眼。
“太上皇,那是您招来的仙女吗?”
千江月惊醒了,可是脚就是动不了了。两只眼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屋子里的一切。
有一只纤纤玉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耳边有很熟悉的声音,语气温柔,“别看。”
皇后一手遮着她的眼,另一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揽着她的肩,悄悄走了。
太上皇喝得烂醉如泥,没把地上醉鬼的话放在心里,朝门口看了一眼就作罢了。
皇后带千江月一路快行,走到小桥流水时才停下,见到附近有个亭子,皇后拉着千江月进去,安顿她坐下,先替她擦泪,“吓到了?”
千江月点点头,慢慢平复情绪。
皇后站起来,拍拍她的背,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来晚。只差那一步啊。幸亏在游宴上,她留心听见帝君吩咐要让千江月去给太上皇送素斋,月月这样的姿容,太上皇见了,如何会放过?帝君此举,未免过分,又是在故意挑战她的底线。可她又无法去闹,只能尽自己所能,保护好千江月。
她搂紧千江月,“对不起月月,让你看见肮脏的事情了。”
此处亭子偏僻无人,四周又植满竹林,比日头底下要阴凉得多。亭下流水淙淙,如泣如诉。
千江月鼻音很浓重,“为什么……太上皇要那样对那些孩子……”
“因为,太上皇无后。”皇后开始解释,软软的嗓音,与流水声相互衬托,格外安抚人心。
在皇后的讲述里,太上皇姬琉仁,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禅位皇帝,而变成了被命运戏弄的可怜人。太上皇尚为皇子时,本是嫡子,却处处被当年的九王姬悠仁压了风头。他与九王一母同胞,他还是兄长,文韬武略,却样样不及九王。当时朝野上下,包括当时的帝后,都默认要让九王承继宗室大统。听说圣旨都早已拟好了。
可帝后横死时,九王领兵在西北平乱,千难万险打赢了,却听到父皇崩逝的消息,还没赶回京都,太上皇就拿出了托孤的遗旨,登基为帝。明眼人都看出,这是太上皇先斩后奏,趁弟弟不在,抢了皇位。
九王天之骄子,又有重兵在侧,岂能善罢甘休?便以查清帝后的死因为由,举兵要攻入京都。
眼看着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九王却中途投降,死于军中;他最爱的侍妾高鹿鹿,也自刎殉情。
大乾由此避免了一场内战,避免了自损元气。
而九王的副将带兵归顺太上皇,始建新朝。而报应此时才刚刚开始。
太上皇与后妃所诞生的每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无善终。不是胎死腹中,便是一两岁稚龄的时候就夭折了。有幸长大的,多在洞房花烛夜、建功立业时,猝然死去。陆陆续续的,到后来,太上皇一个子嗣都没有了。
他宣天泉山寺的高僧密谈,不知听了何语,从此一夜白头。当即,把前朝早逝的十三王的遗孤作为储君,便是今日的帝君姬冷泉。
千江月听到此处,意识到了什么,“太上皇就是这时候对帝君……”
名义上是父子,却做出那样的事,何况当时帝君只是个孩子。这件宫中的丑闻,大乾人尽皆知。
皇后叹了口气,“自己没有孩子了,所以才要很多其他人的孩子,来弥补心中空虚。”
千江月不能苟同,“他可怜,被他伤害的孩子们,才是真可怜。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她突然能够理解帝君的疯狂,始于何处。怪不得两年前,北椿使者借白马影射此事,帝君会怒斩来使,不惜举国开战,完全是因为童年阴影啊。
“那些孩子,唉。”皇后转言,“太上皇禅位以来,纵酒纵欲,徒在耗损元寿。”后面的话,她也没有说下去,太上皇这光景,是命不久矣了。或者说,他自己,就已经觉得活着没有什么趣味了吧。
有什么是非因果,入了阴曹地府,自有判官一一勾列,功过清算。
千江月理清这桩事,总觉得表象之下,隐藏着什么关联,可要她骤然说出,她又说不上来。只能去想另外一回事,她明白了,皇后是不可能这样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的,于是怒道:“帝君明知太上皇如此,还谎借娘娘的名义派我来送素斋,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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