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水火既济，众谋之殇（14）
眼前伊氏兵卒早超过了原本驻扎的三百之数，不用问也知道，必是伊氏暗中从殷都增派来的人手。
究竟来了多少，戎胥众人不敢多想，心头纷纷如巨石压着。
手上不慢，悍不畏死，然而依然不时有人重伤倒地。瞬间就被扎成染血刺猬，却罕有人发出痛呼哀嚎，仅仅留下“快走”之语。
戎胥伯黑气上脸，更因毒伤，罡劲大多要护持于内，腾挪发力颇不顺畅。若非先前中毒，被骊戎氏秘法调养了整整一年，身体耐毒了许多，此时怕是早已不支。但从伤口不停淌流的黑血可知，这次的毒更猛烈。
“戎胥伯，你我也算一路患难并肩，小侄劝您老停手，随我等回殷都向大王请罪，若真有冤屈，当面申明，不是更好，听说大王与您共过患难不是！如此反抗，便是叛商，您真想看着全族老幼随你一同覆灭吗？”
伊伯钧避在远处坠着，羞恼自己刚刚的狼狈逃遁，反替戎胥破开了围困之势，让他们杀出了兵营，可谓大失伊氏祀子的颜面，遂补救般出言高喊，想削弱对方的意志。
“哈哈～钧小子，休拿小儿之言诓骗，你等携王谕而来，先说了六弟背叛，又刺杀老夫，怕是根本就没打算让老夫活过今日吧，前有周季历，后有戎胥仲潏，兔死犬烹，古人诚不我欺啊！哈哈哈～”
老将笑声凄厉，只因身边子弟，已不足两手之数。
“堂堂西土第一杀神，跑得这么快，就算让你等回到城去，也难逃身死族灭的下场，倒不如留下来一战，不至临死落个孬种之名！戎胥伯！”神祝巫宾率无数帝神教高手紧紧追杀在身后。
此刻早已重伤难支的戎胥伯安，更显虚弱，佝偻着身躯，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却语气决然道：“爹，咳咳～您先走，城中怕是更加危急，咳咳咳～弟弟与侄儿们都指望您去救，这里有我等断后！”
“对，君伯先走！”
“大君子，你也随君伯走！”
“君伯自去，整顿族师再来救我等！”
“二伯……快回城……侄儿们的家小……全靠您老……”一名轩祖嫡孙被一支长矛贯穿身体，大口呕血，将刀狠狠劈入敌将脖颈，顶着对方陷入敌阵，死前不忘嘶喊，“二伯走！”
老天依旧落着细雨，与鲜血汇流，早染红了大地。
老将目眦尽裂，仰面长吼，雨打在刚毅的脸上，一片湿润。
他劈死一名近前的巫祝，将悲痛深深藏起，一跺脚，回身向城中拼命掠去，心难舍，头却无一丝回转，脚下更无分毫留滞。
毒之伤，或有骊戎氏为他解，然而族之殇，却再也不能有人为他解去。
身后留下了多少中坚后辈，才会被他带来震慑帝神教，孰料转眼竟都折在这里。他深明自己这一去，包括长子在内，绝无人能活下来。
果然，身后七八子侄，死命将追在最前的敌人阻了片刻，倒下时仍目送老将远去的背影。
“都是我戎胥好男儿，只要老夫不死，必杀尽仇敌，与你等血此大恨！”
戎胥伯忍着痛纵身疾掠，泥泞的土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沉足坑。
西城门大开，不计其数的周兵正与戎胥兵将厮杀，从城外到城内。气势正盛的周人遥见一猛兽般身形快速奔近，目光噬血，气魄骇人，一时皆如被扼住喉咙，不能出声，更不敢生半分靠近之心。
急匆匆赶回的戎胥伯同样心坠冰窟。
陡见四子戎胥季广陷在阵中，岌岌可危，悲怒爆发，大吼着杀过去。刀光过处血花喷溅，甚至没留下一具整尸。
周师留在此处的高手不多，转瞬被杀个干净，其余兵将见状，哪还敢上前，四散奔逃仍恨少生了条腿。
戎胥伯转眼杀到儿子面前。
戎胥季广浑身是血，已杀到脱力，抬头陡见老父来救，泪水霎时奔涌而出，嘶哑道：“爹，您怎么才来，三哥没啦！三哥与众兄弟们没了啊！”
“发生了甚么？孽子，哭甚么？快给老夫说清楚！”
见季广泣不成声，急得身边族将接过话悲痛道：“君伯，您离城不久，有叛徒引周兵突袭，三君子恰在附近，便带人拼死抵抗，他惨死在周人车马之下……”
手指着远处一滩肉泥，无法再说下去。
即使看惯生死，连续遭逢丧子之痛，也让戎胥伯一时难以承受，牵动了伤势，身子晃晃，趔趄一步。
季广慌忙扶住，才发现他流着黑血的骇人伤口，“啊，您也受伤了！您怎么会受伤呢！对了，大哥呢，兄弟们呢……”他张望老爹身后来处，哪能看到清晨出城的那一众身影。
待见眼前瞬间苍老而扭曲的脸庞，无数言语堵在嗓子，半个字也发不出来。此刻所有人的脸上垂满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老夫这点伤死不了人，一个个象个婆娘，把那点软弱都给老夫吞下去，如今商、周暗中联手，来灭咱戎胥……”
“为甚么？”众人异口同声怒问，原以为只是被周人报复的，闻言心中拔凉拔凉。
“想不通吧，老夫也想不通，想不通就给老夫杀通！”
说着不再废话，领着众人向城中杀去。
舔舐伤口的百兽，在老兽王的率领下，一路咬杀过去，任何敢挡在眼前的活物，尽被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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