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没有他的课，他左右看了看径直走到了树下面就坐了下去，拿出速写本画了起来。
当你拿起画笔的时候，你会看见很多平时你看不见的东西，那种感觉会让你觉得自己是第一次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笔尖在纸上晃动着，或点或勾，或拉或走，大大的天地就被复制到了小小的纸张上，他抬头将视线一寸寸地从左挪到右，看见空地上堆放着的轮胎旁有个突出来的小小人影。
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几下，陆枫站了起来，走了过去，画笔在右手上转动着，黑色的笔杆在白皙的指间跃动着，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果不其然，在那轮胎后藏着的是弗朗西斯，正低着头，胳膊搭在屈起的双腿上，膝盖骨突出，露出来的腿瘦地不像样子。
“嗨，弗兰克。”
弗朗西斯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惊讶，他动了动嘴唇，嘴唇微薄，没有什么血色，“你好，陆枫。”
“介意我坐下来吗？”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往旁边挪了一点，他右手指上缠着一根绿色的草茎。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陆枫顺势坐到了他旁边，盘腿而坐，将本子和笔放到了左腿上。
“没什么。”弗朗西斯小声说道，手上没一会就蹦出来了一只小兔子，他将那个兔子举起来看了看。
从陆枫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小孩顺滑而利落的下颌线，半长头发下轻颤的睫毛和那灿烂而深情的蓝色眼眸，他视线没有离开小孩，左手翻动本子，“弗兰克，我给你画画吧。”
弗朗西斯转过头，“现在吗？”
“现在。”
弗朗西斯垂下手，两眼弯了弯，“好。”
“好。”陆枫被这笑晃了眼，他起身找了个角度重新坐了下来，“弗兰克，把右边的头发撩后去吧。”
弗兰克抬手把眼前的头发往后抓，不过手一松就会掉下来，他抓了几次后，干脆用手按在了头上，“这样行吗？”
陆枫被小孩逗地一笑，把本笔放到了一边，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将小孩的头发撩了后去，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怎么都搞不定的头发金竟然没有再垂下来，陆枫垂眸，能看见小孩笔直挺高的鼻梁上有一道小小的疤，“好了。”
“我要干什么？”弗朗西斯问。
“坐着就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编兔子也可以。”陆枫拿起笔，添了一句，“很可爱，你编的兔子。”
“你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弗朗西斯抿着嘴说，他弯了弯手指，绿色的小兔子就跟着蹦跶了起来，“陆枫，”他轻声叫了一声。
“嗯？”画人像眼睛最难，一不小心就失了形丢了神，陆枫微微抬了抬眼，看见小孩深陷的眼窝撑起了一道褶皱，埋下了一层阴影，微微睁大的眼睛线条流畅干净，没有人知道上帝是怎样一笔勾成这样的美丽，仿佛一眼望进了星辰大海，他一时看地走了神。
弗朗西斯倒是没有注意到，他抱住自己的双腿，将下巴卡进了膝盖间的缝隙中，“你愿意和我聊聊天吗？”
“嗯……嗯。”陆枫挠了挠头，“什么？抱歉，刚才没有听清。”
弗朗西斯略微低了头，“你能和我聊聊天？聊什么都行。”
“好。”陆枫小心地勾着线条，“让我想想。聊什么都行的话……要不，你来找个话题吧，弗兰克，什么话题都行。”
弗朗西斯想了一会，问道，“你家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我家……在中国的一个小城市，离这里很远很远。”陆枫说，“离这里有九千多公里。”
“九千公里是多长？”弗朗西斯问。
陆枫把笔顶在下唇上，“九千公里……”
九千公里是多远，是坐飞机坐到不会走路，是跨过了太平洋又跨过了印度洋，是比喜马拉雅山放倒还要远……但这些都没办法说明九千公里有多长……陆枫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
“是不是很远很远？”弗朗西斯歪着头，“那你的家，中国是什么样子？那的人是什么样？是不是都和你一样？”
“中国很大，有很多人，大家都跟我一样黄皮肤，黑头发。”陆枫说着，画纸上渐渐出现了一个小人靠在堆叠起来的轮胎前，他笔尖顿了顿，轻轻勾勒出那干瘦的小腿来，再到突出的脚踝和磨损的土黄色运动鞋。
弗朗西斯把玩着手上的兔子，时不时抬头偷偷看一眼对面的人，看着那人移动的手腕，好几次都想凑过去看看画，一颗心怦怦直跳，安耐不住的开心，嘴角都比平时扬地高，但又不想表现地太明显只好低下头，盯着地上的草和土，他小声念着刚才听到的名词，中国，中国在哪啊？他又偷偷抬头看着陆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中国人，不是白皮肤的，不是黑皮肤的，他的肤色像是……像是……像是那种蜂蜜的颜色，被阳光照到时会显出一种透亮的感觉，他看见陆枫低垂的眉眼，想到之前看到某张画上的小动物。
陆枫一抬眼，就看到小孩愣愣地盯着自己，他转着笔笑了一下，“怎么了？”
弗朗西斯匆匆错开眼神，脸却红了起来，磕磕绊绊地说，“嗯……没事……对不起……”
“要看看画吗？”陆枫说着把本子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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